向来镇定自若的唤笙楼主眼中划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地抬眼与他対视,又立刻挪回目光:“我会让人查清楚。”
“不,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苗笙定定地看着他,“你之所以确定他不是好人,是因为他的谎言,是建立在你的谎言之上,因为你昨天带我去的那苗氏宗族,根本不是我出身的宗族,是你把我和父母的名字加在上面的,対不対?!”
游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抿唇不语。
“难怪我觉得怪,为什么出了五服还能找到,而且前后左右亲属语焉不详,不是去世就是失去联系,不是你事情做得不够细致,而是怕我还要继续追查有关联的人!恐怕我的父母名字都是你杜撰的,是不是这样?”
苗笙冷笑:“所以当秋寒云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并且用苗砚向我下套、骗我去城西时,你当即就知道他在撒谎!”
“你顺着我的意思来到锦丘寻找身世,其实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先让我失望一两次,接着给我一点希望,再用‘失去联系’这种托词逼迫我放弃寻找,如果不是秋寒云半路杀出来,我一定不会再为难你。安排得真是高明啊,游大侠!”
游萧喉结滚了滚,忍不住道:“笙儿——”
“而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你其实根本知道真相是什么,是吗?!”苗笙突然扑过去揪住他的领口,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告诉我!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承受,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保护我!”
他气得浑身颤抖得厉害,几乎跪不住,游萧把他抱起来,放在了桌边的坐墩上,自己单膝跪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苗笙嚷得脑子发昏,看到他一副默认的样子,真的是气急了,愤愤地把手抽了出来。
游萧的手心骤然空了,他徒劳地攥了攥,低声道:“你……你以前从不同我提起,只是见了我阿爹和闲爹爹之后,才、才说过一次,你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想说出实情,仍是犹豫片刻,才继续道,“你说你是苦出身,是家生子,但父母早亡,主家便将你卖给了人牙子,然后你逃了出去,被一个乐馆老板救了起来,从此留在那里学了音律。”
“当时你说得简略,大家知道那都是伤心往事,便没有多追问。我这么做,只是不想……不想你难过,毕竟你的爹娘……确实已经不在人世。我查过,你父亲就叫苗砚,你娘苗苏氏,去世后并未留下坟茔,你们以前的主家,已经举家搬往京城。”
苗笙提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来,片刻后才冷冰冰地问:“就这些?”
游萧连忙道:“就这些,这就是事实!対不起——”
“你凭什么觉得,我承受不住这些事?”苗笙面无表情,“就为了这个简单的真相,费了这番功夫去撒谎、造假?!”
游萧低着头,一副诚心诚意认错的模样,低头道:“就像想给你改名叫‘苗寿安’一样,我希望你能够过得开心,不受往事所扰。”
“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若被你这样肆意篡改,我还是那个我吗?”苗笙扶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多可笑,我正努力找回过去的自己,你却只想着把我打造成一个全新的人,亏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原来……你喜欢的果然只是一个幻象。”
他全身没了力气,踉踉跄跄地往东厢走去,游萧起身想要去追他,却被他阻止。
“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游萧只能眼睁睁地目苗笙进了屋,“咣”地把门关上。
向来口齿伶俐的他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撒娇求饶也罢,下跪认错也好,他都可以做,但这时候再纠缠显然毫无意义,还显得更加面目可憎。
已经做出了伤害,就要承受别人暴怒的后果,没必要多费唇舌给自己脱罪。
但他始终担心苗笙的身体,于是站在门口怯怯地说道:“笙儿,生气伤身,你、你别气坏了自己。”
苗笙躺在床上,愤怒地转了个身背対着门口,心道怕我生气,别做让我生气的事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这种身世有什么好撒谎的?!我有那么脆弱吗?
自从醒来,苗笙总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还包着一层冰壳,跟这个世界多少有点距离,很多事情対他而言都是无感,只有病弱这件事让他无比介意。
因为拖着这样的病躯,他才不能独立生活,需要依赖着谁才能苟活下来,这才是他最不想被人戳到的痛处。
游萧是対他很好,他也很感激,可是这种周全处处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现在再加上这种自以为是的欺骗,真的是要把他气麻了!
然而这个时候,房门“吱哟”一声开了,没有人出现,只有一只茶盘被缓缓推了进来,上边放着茶壶和茶杯,外边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说:“笙儿,喝些茶水吧。”
苗笙更加暴躁了,我缺的是这点茶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
游萧的声音显然很惊喜:“好,你想吃什么?!”
“小馄饨,不用做太多,太多我也吃不下去。”
“好!你在房间里别出门,我去去就来!”
笙儿想吃饭,那就是还在意自己的身体,这是好事!
游萧没有多想,飞快地跑出门去,现在正值饭点儿,客栈的厨房也忙得一团乱,他好说歹说,才要了点面和肉馅,占了巴掌大的一块地,飞快地包起馄饨。
只是包着包着,他才觉得不対劲——笙儿这两天害喜得厉害,喂饭还得用美男计,今天气成这样,怎么还有胃口?
不対!
游萧扔下手里的馄饨,冲出后厨的院子,施展轻功飞快地窜上了顶楼,推了推厅房的窗户,居然没推开,分明是有人从里边插上了。
他急切地用内力将窗户“轰”地震碎,跳进去直冲东厢房,心口重重一沉。
房间内空无一人,橱柜打开过,属于苗笙的衣服不见了。
他走了。
游萧登时浑身发冷,像是被人把心剖了出去,胸口只剩一个大洞,呼啦啦地透着冷风。
他静静地想,舅舅果然还是原来那样,说实话也没有用,坦白更会从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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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让你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