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席间又询了几句小夫妻的事,荆微骊大部分都知无不言,毕竟有些若是说出来怕是会吓到自家父亲和二嫂。
动筷间, 荆秋袅的余光瞥过站在屋外候着的少年郎。
后者一袭葱白圆领衫, 明明是个年岁不大的护卫,可穿衣打扮却相当讲究, 尤其是连他佩的发带都是百两银子一尺的祥云锦。
一口肉嚼得毫无滋味,她又道:“王府有那多人, 照缨也不是吃闲饭的, 他怎么偏偏喊了个黄毛小子给你做护卫, 也不怕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荆微骊赶忙说:“是我坚持的。”
荆秋袅皱眉,刚想说让她别替樊封遮掩,就又听见往日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妹信誓旦旦地说:“他不是王府出身,更不是他手底下长起来的人,在能够保护我的前提下,不会对他有问必答,况且——”
她又笑笑:“我还挺喜欢他的,逗起来也怪有意思。”
姐妹俩的交谈声很低,周围的几人都听不真切,只能看见她们二人垂着脑袋窃窃私语。
再然后,便瞧见荆秋袅放了竹箸,拧着手腕说要出去活动活动。
紧接着,她就一把拽起小护卫后脖颈的衣服走了。
荆微骊图热闹看,也紧跟着说吃饱了,提着裙摆跟出去。
看着她灵动的背影,荆太师无奈地叹口气,同二儿子说:“这丫头是越长大越管不住咯。”
荆云泉乐了:“她自幼就由您宠着,现在又多了个位高权重的夫婿,想来这娇纵的脾气是不会再改了。”
“不改好啊,不改好,”捋捋胡子,荆太师笑得眯起眼,似是透过那窗明月看到了更久远的事:“为父就希望她能一辈子富贵安乐,北越王虽然是个古怪脾气,但他待阿骊的确是掏心窝的好,也算是圆了我的愿了。”
默默抿了口杯中的清酒,荆云泉扯扯嘴:“说来惭愧,我当初是万万不敢想自己的妹夫居然是权倾朝野的北越王殿下,当真跟做梦般。”
毕竟……那位异姓王殿下与他家小妹的性子、身份都着实是很难联系在一起呢。
一个是满身鲜血的雪岭苍狼,一个是生在锦绣堆里的娇花。
可偏偏,老天爷爱开玩笑,连撒红线都这么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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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待了两天,荆微骊又有些闲不住。
她看了眼脸上淤青还没散的连灿,笑眯眯道:“要不还是给你买点药膏涂涂吧?不然痊愈还得好几日呢。”
连灿双手叉腰,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倔强道:“不用。我身子骨不错,肯定也好得快。”
笑意更浓,荆微骊捂着嘴,也不拆他台:“好好好,那你就慢慢熬。”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把连灿扯出去添置新物件了,而且还因为只带了他一个,自诩跟她感情最深厚的青瑶还显然有些吃味。
临走前,荆微骊拍拍小丫鬟的肩头,安慰道:“你跟他有什么好比的,乖乖在家等本王妃回来。”
说罢,她接过连灿递过来的及肩兜帽,雪白的薄纱遮盖住芙蓉面,只留窈窕的玲珑身姿在外。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荆微骊心跳得飞快。
街上有西域来的胡人,正三两成群耍着中原难得一见的技法,周围堵了一圈又一圈的看客,他们拍手叫好不约而同地朝胡人脚边扔铜板。
而负责捡钱的小娃娃看起来也才五六岁,缺了颗牙,笑起来直漏风,满是至纯至洁的憨态。
连灿瞳孔里的好不比荆微骊少,尤其是看见胡伎能徒口喷火时连连惊叫:“你看你看!”
荆微骊挑眉,摊手笑笑,一边嘲笑他果然是个孩子,一边解释:“你也可以啊,不过是先在口中存上满嘴的酒,再对着火把喷出来,这样就成了吐火而言。”
听得一愣一愣,他哼了一声,可见是后悔问了。
二人原本正准备去家医馆抓两味药,可路上瞧见一家首饰铺子,荆微骊驻足,有些走不动路。
连灿朝里面望了眼,一看是家卖女儿家珠串宝钗的地方,当即决定留在外面等她。
他向来受不了这类铺子,三五成群的妇人女子推搡而行,还有满室的胭脂水粉味,呛人得很。
荆微骊信步走近,却发现这家首饰铺子的排列装潢意外的清新雅致。
寻常的铺子为了吸引客人,总喜欢用上各种大红大紫的绸布、珍异石来点缀,可这家大有不同。四周打量一圈,最称得上勾人视线的也就只有墙上这面用银饰雕摆的瓣鳞花了。
“这位夫人可是要买些什么?”
她看得正入迷,身后突然传来声响,便立刻循声而望,但不曾走开的是个瞧着格外年轻的男子。
此人一袭墨绿衣袍,发间小饰是来自域外的样式,右手手腕上一串青玉珠,像极了不谙世事的清冷佛子,可这人眉宇间又妖气横生,倒是将那三分矜贵傲气压得严严实实。
下意识眯了眯眼,荆微骊不动声色地福身,一垂眸,便自然而然地瞧清了他衣角上的瓣鳞花。
她答:“随便看看。”
岁霁之苍白的脸上浮现丁点弧度,他追问:“在下是这方寸之地的掌柜,若是夫人有看上的,倒是可以给您提个好价钱。”
荆微骊挑眉,试图隔着薄纱去看他眼中的心绪:“你可知我是谁?”
岁霁之:“许是来日的一位客人罢了。”
兀的,一股寒气从脚底飞速弥漫上来,荆微骊不受控制地后退两步,十指指尖竟然也忍不住地变凉。
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强行压在心底,荆微骊将场子话做足:“既如此,那我倒是很期待。”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