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师突然发出嘎嘎嘎的干笑,可他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他的笑声太诡异了,听得人头皮发麻,一股股寒气打心底冒出来。霍昂快崩溃了,低声骂道:“狗日的,他鸭子上身了?”
“姜……”老鬼师发出了干涩的喊声。
姜也眼眸一缩,浑身僵硬。这种感觉好熟悉,就好像……再次被第三只眼盯住了一样。
鬼师喊的是姜,还是江?
话还没有说出口,鬼师忽然捂住肚子狂呕,刚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又吐出来许多头发和碎肉,还有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鬼师吐完之后,眼睛一闭,虚弱地倒了下去。有个寨民忙冲上去接他,扛着他的手臂把他扶下木梯。
有胆大的人跑去看他吐的东西,发出惊恐的尖叫,“手指!他吐出了手指!”
沈铎拨开人群,那些呕吐物散发着浓郁的恶臭,闻了就想呕。他屏息检视呕吐物里的手指,那是一根指节,上面还戴着银指环。这指环很眼熟,正是陈嘉戴的,和他女朋友一对的情侣戒指。
陈嘉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碎肉里还有个纸团,沈铎正想去捡,却慢了一步,被焦大禧捡了起来。
他把纸团展开,赫然是两张皱皱巴巴的黑白冥像。一张是姜也,一张是少女时期的老姑婆。被李妙妙吞下去的相片,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当地寨民一看那两张照片,立刻明白了,大叫道:“老姑婆要冥婚,要冥婚!让她冥婚,她就安息了!”
欣喜之后,周遭所有人又陷入了沉寂,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立在后方的姜也。青年立在天光下,眉眼清俊,色无悲无喜,有种不入尘埃的况味。年长的妇女们都露出惋惜的色,这样一个好儿郎,怎么就遭了鬼的惦记?
“我不同意,”沈铎扶了扶眼镜,沉声道,“诸位,摸摸你们的良心!姜也以优异的成绩被首大录取,在校期间拿了数不清的奖学金。他今年才十八岁,你们忍心把这样一个好孩子送给老姑婆?”
焦大禧掀起三角眼,问:“现在大家伙儿连寨门都迈不出去,要是不满足老姑婆的遗愿,难道你要一寨子的人去送死?他既然读过书就应该知道,一个人死好过大家一起陪葬。”
众人絮絮低语,都不吭声,偷眼瞄着姜也。
被困在死地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胜过了道德心,有人叹了口气,道:“先把婚结了吧,等解了眼前的危机,再看看怎么应对嘛。你们是首都来的,一定有办法。”
沈铎冷笑道:“我沈铎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我的学生送死,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情况不对,事情变得棘手了。姜也眉头紧蹙,要是鬼师说要冥婚,尚且能辩一辩,谁也没料到鬼师会把照片吐出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学院的科学理论都解释不了了。寨子发生的事越来越诡异,实在是很可怕。可怕之处不在于恐怖,而在于出乎意料,不循常理,无法应对,这意味着在学院里接受到的训练在这里完全失效。姜也扭过头跟靳非泽耳语几句,靳非泽带着李妙妙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
霍昂往腰后摸枪,有个眼尖的小青年指着他大骂:“你想干嘛?你摸哪呢!”
沈铎正想说什么,姜也往前迈了一步,道:“庄知月,我听说你们庄家的手艺是赶尸。”
“没错。”庄知月点头,“但是我学得……”
姜也看了她一眼,眼意味深长。
“不好”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个弯儿,咽了下去。她道:“挺好。”
“只要大家安全无恙,我愿意做出牺牲。”姜也道,“明天夜半三更,庄同学请老姑婆出棺,和我拜堂成亲。”
大家热泪盈眶,纷纷道谢,极力称赞姜也舍己为人。
姜也又道:“但我有一个愿望。”
“小同学,你尽管说。”寨民们说道。
姜也指着焦大禧,“把他关起来,饿他三顿饭。”
眼下指着姜也活命,大伙儿对他有求必应,几个寨民架起焦大禧就要走。焦大禧摸不着头脑,叫道:“凭什么!姜同学,我哪儿招你了?”
有人好问:“为啥不让他吃饭?”
姜也淡淡道:“因为他喜欢和别人吃饭。”
寨民:“???”
作者有话说:
翻译一下姜也的话:7章焦大禧想给阿泽做媒,找他和自己侄女吃饭,所以姜也要整焦大禧。
第0章 拜堂成亲
夜半三更,祠堂亮起了红烛。横梁上吊了红纱,檐下挂了鬼火似的红灯笼,整间屋子亮着黯沉沉的红光,像个铺满血色的洞穴。天井下摆了宴席,寨民或坐或站,没人敢吃,都探着脖子往祠堂里看。供桌下摆着老姑婆的黑木棺,正中间贴了个大红喜字。姜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冥婚来得太突然,寨子里没时间赶制婚服,随便拿了套绯色唐装戏服凑数。原本是极粗糙的面料,穿在姜也身上却也十分熨帖,倒真像民国时候的公子哥儿。
沈铎充作了姜也的长辈,坐在上首接受跪拜。霍昂张嶷路茵和李妙妙立在一旁,庄知月举着赶尸铃,规规矩矩站在棺前。她低着头,时不时擦汗,偷眼朝姜也那边看。不怪她紧张,因为事情一旦败露,必定惹怒整个寨子。
早在昨天,姜也就拜托靳非泽先行一步前往祠堂处理老姑婆的尸体。那时候整个寨子的人都在喊鬼现场,靳非泽处理得十分方便。现如今,老姑婆的死尸已经被靳非泽肢解,封进了桃木箱子。而棺材里现在正躺着的,正是乔装改扮的靳非泽。
阴时已到,庄知月深吸一口气,装模做样地振铃,念了一段她自己都听不懂的咒语。
棺材板儿缓缓滑开,一只苍白的手扒在棺沿。天井中的众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儿,不自觉退后了一步。新娘子打棺材里直挺挺地蹦了出来,落地如雷震,地砖都震碎三尺,齐齐蔓出枝桠似的裂纹。所有人低低惊呼,心想老姑婆确实凶恶。
姜也站在靳非泽对面,隔着一层红盖头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他爱演,穿着大红喜袍,浑身挂着纸剪出来的金银首饰,红裙曳地遮住脚,贴了符咒的红盖头挡住了脸,微微低头,真有股娇羞的新娘味道。
庄知月不断振铃,他踩着铃声跳到姜也面前,像个美艳的僵尸。如果要求冥婚的是靳非泽,姜也说不定真的会屈服,一人一鬼相伴一辈子,死了之后埋进同一副棺材,一起腐烂变成泥土,难舍难分,再也分不开。
不行。他摇了摇头,甩掉自己的胡思乱想。他还要照顾李妙妙,暂时不能死。
“我好看吗?”靳非泽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问。
姜也没说话。
“夸我。”靳非泽命令他。
姜也把大红花塞进他手中,低声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