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道,“还有,那两位押送媵王的玄衣客,又?是怎么回事?”
温廷舜牵引着温廷安,让其在罗汉榻上?安坐,少时才道:“他们是晋朝旧部玄甲卫,以使软剑而得名,轻功亦是冠绝内廷十二?卫。”
温廷安怔了怔,“所以说,你的轻功乃是师承自玄甲卫?还有软剑也是?”
她?听?说过玄甲卫的赫赫名声,放在前世的语境来说,相当于顶尖的杀手集团,没料到温廷舜居然师承于此。
“这?一柄软剑,作为相识的礼物,赠与你。”温廷舜执起了安放在木匣之?中的软剑,温廷安记得,便是刚进门时第一眼看到的那一把,难怪觉得不对劲,原来这?一柄软剑不是他自己的。
细细凝视下,这?一柄软剑,造工简淡,剑身轻盈,削铁如泥,似乎还是一柄雌剑,与温廷舜所掌饬的那一柄软剑,煞是配对。
就同干将与莫邪一个道理。
“无缘无故送我剑做甚么?”温廷安面颊灼烫,没有去再看那一柄剑。
温廷舜行?至她?的近前,将剑匣安置在她?手掌上?,“就当做是一件信物,我这?个秘密,眼下只说予你一个人听?,你要守好。”
“就算你不送剑,我也不会同旁人说。”温廷安仍旧没有看他。
不知为何,他一走进,一靠前,她?就容易变得拘谨,甚或是拘束。
随着少年的俯近,她?能嗅到清郁的桐花香气?,像是隐形的罗网,将她?笼罩,她?下意识拢紧怀中的剑匣,垂下眸去,故作沉静地道,“送剑就送剑罢,横竖我正好也缺一柄。”
她?这?也算是应下了。
下一息,温廷安殊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是被一股温柔粗粝的力道,很轻很轻地揉了揉,最后少年的指尖停顿在她?的鬓角之?间,将她?散落的一绺青丝撩至了耳根后。
这?般的行?止,摆明儿更不成?体?统,但她?似乎也不抵触。
待温廷安真正反应过来时,温廷舜已经?抽离了手,抚过鬓的那一手藏在背后,拇指与食指的指腹,慢慢地摩挲,似是在挽留住她?鬓发?间余剩的一缕余温与香气?。
温廷安不知是怎么回至自己的庭舍里的。
阮渊陵单独为她?配备了一座单人院落,从此往后,她?都不能与吕祖迁、苏子衿和杨淳他们同吃同住了。
虽说,这?也省却了濯身时的方便,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一些事情,在冥冥之?中已然生发?了隐微的变数。
兀自温习了一会儿功课,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总是回荡着数个时辰前的种种情状。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拨开剑匣,重新观摩了一会儿,越看,薄唇处浮现而出的笑,是遮也遮不住了。
温廷安把脸埋入衾被之?中,后颈之?处渗出了一丝薄薄的细汗。
与温廷舜的对话,点点滴滴地浮上?心头,她?不厌其烦地回溯,回溯时,又?窃觉自己变得堕落,明明还有不足一个月就要春闱,她?现在不好好念书,脑海里却是在想着这?些东西?。
——好有罪恶感?。
直至下半夜,温廷安的心终算静谧下来,徐缓地进入深眠。
第2章
桐花无处避春愁, 也傍野烟发,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
今遭乃系三司会审的?日子, 阮渊陵已然提前使人将录事的?官服, 整饬好, 送与温廷安的?庭舍。录事不过一介七品芝麻官,那官袍便是藏青色银丝质地,只?见一只?娴雅白鹇,端丽绣乎其上, 气?势斐然?,适因裁剪熨帖,官袍穿在温廷安身上, 既不显宽松, 亦不显蹩脚,端的?是衬体无比。
与官袍一同送来的?, 还有鱼袋与牙牌,温廷安将其佩挂在蹀躞带上, 一切筹备停当,便离了鸢舍,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打马而?去。
临行前,她余光之中瞥见了温廷舜, 天未明, 檐灯如一轴屏风,排铺开去,照亮了他的?面容, 身?后是绛紫的?残夜,少年披着漆色劲衣, 高束乌冠,疏淡地剪着手臂,倚在门槛上,淡着眼,上下?打量她一眼,眸色曳起一缕浮光,情绪隐湮在将?褪的?夜色之中。
自打过了昨夜,温廷安有些腆于见他,甚至提起这名儿,多少心下?添了几?分不自在,心跳是如此不安分,迸跳如雷,她原是想要镇压,可愈是镇压,效果?却是适得其反。
温廷舜行至温廷安近前,她柔韧姣好的?容相一点一滴地纵入他眸底,平时见她穿儒生?圆领袍,是毓秀温隽之风范,目下?,见她着藏青官袍,又是迥乎不同的?气?质,秾纤得衷,最后,他的?目色定格于她腰肢间的?蹀躞带上。
温廷安倏见温廷舜行近前,少年劲韧结实的?双臂敞开,绕至她的?腰后,隐微之间,一阵清郁的?桐花香气?盈鼻而?至,这般的?姿态有一丝暗昧,温廷安一时蹐跼,不知当是先推开他,还是先问他要做些甚么。
逢当踌躇时,她翛忽觉知到,腰间蹀躞带骤地一紧,她下?意?识垂眸凝视,适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蹀躞带系反了去,温廷舜是在帮她纠偏。
“好了。”少年嘶哑的?嗓音掠过耳畔,如酥在她耳屏边的?风,声?落,桐花香气?淡去,温廷舜退居两?尺,好整以暇地望定她。
对于她的?去向,他什么都没问,仿佛早已?铭记于心。
温廷安脑子发灼,怔然?了一瞬,连『谢谢』都忘了道上一声?,转首打马便走。
少时,她的?身?影在视野之中逐渐淡成一道墨点,温廷舜面容上的?温色,也消弭了下?去,慵然?半倚于原地,慢条斯理地偏过眸,不远处的?戟门后,隔着淼茫辰光与云雾,隐约可见那处伫立着一道少年身?影,这人不是庞礼臣,还能是谁?
庞礼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温廷舜,下?颔线条绷紧,周身?气?势冷若冰霜,周身?戾气?浓重,刚才那一幕,看在了他的?眼中,甭提有多刺目。
本来他是要来送一送温廷安,结果?,因是迟来一步,便是见着了这般一幕。若不是念着此处是前院,他掌间的?朴刀怕是早已?按捺不住。
庞礼臣大步走至温廷舜近前,口吻汹涌着一丝锐冷的?弑气?:“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温廷舜半敛着眸,容色波澜不惊,随庞礼臣到了其庭舍之中。
天时尚早,远处的?书院里中,却已?传了一番抑扬顿挫的?学读声?,九斋今儿也是有早课的?,温廷舜掸了掸袖裾之上的?灰,刚一落步,便见庞礼臣提刀照定他面门,劈削了过来,攻势既快且狠,刀刃所过之处,掠起阵阵罡风,一阵大开大阖,作势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温廷舜没使软剑,身?影如行云流水一般,徐缓地错开半步,俯仰之间,趁着那锋刀打着他近前划去时,他眸心黯了黯,薄唇抿起了一丝弧度,对庞礼臣道:“仔细了。”
庞礼臣尚未反应过来,却见温廷舜已?然?破空纵掠半丈,他捏住了锋刀的?刀刃,罡气?一下?子消弭于无形,他沉腕抬肘,形同四两?拨千斤一般,于交睫之间,便将?庞礼臣的?掌间朴刀,轻而?易举地撬了起来。
庞礼臣被震得虎口一阵痹麻,庶几?快握不住那一柄刀。
温廷舜也没打算为难他,袖手一拂,任由刀锋铮鸣落回鞘中,眸底如古井般无波无澜,是一贯的?矜冷与寡淡,“庞兄承让。”
庞礼臣磨牙霍霍,猛地以刀拄地,气?血一阵上涌,又交战了数个回合,却是屡屡不敌,对方不论武功,抑或轻功,远远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