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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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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我一个人睡害怕-----。”

“原来小妈妈活着的时候,你不也一个人睡么?再说你都多大了,又什么可害怕的?听话,爸想一个人清静些。”杜陵央求道。

“我不,爸爸是想躲我,我是洪水猛兽,有那么让你害怕么?”颦儿越发固执地道,“爸爸快赶上圣徒了,你越这样我越爱你,如果是一个轻率放荡的人,想让我留下来我也不会留,还会把自己的卧室锁起来。”

“有我这样的圣徒么?你再说,我都无地置容了。”

“圣徒也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圣徒在于能掌控自己的欲望,爸爸,我知道你也想,但你能够用理智和定力控制住自己,你越这样,我越爱你。”颦儿说。

“颦儿,说心里的话,我也爱你啊,绝不亚于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我们之间不能啊,我们是父女关系,隔着一重伦理的大山呐,传出去,吐沫星子都得淹死我们,你还年轻,哪里能承受了这种重负,你应该有更美好的前程。”杜陵说。

“可是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你只是我的继父-----爸,你知道么,我从九岁那年就开始爱你,到现在,这种情感,一直没变过,而且越来越炽烈,过去是因为妈妈,我不能表白,可现在妈妈不在了,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不能再放过,我是在延续妈妈吗对你的爱,这既是妈妈临终的意愿,也是我们是前世的姻缘。”

“但是,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我们总不能向全世界的人挨着个去解释吧,再说许多事情越抹越黑---颦儿,你还是听我的,去寻找一个爱你的,你爱的,和你年龄相当的年轻人去相爱吧,爸爸老了,不配你的爱,耽误了你,爸爸会觉得一辈子愧对你的妈妈啊----”

“我不听-----爸爸,你太固执,我说服不了你,但总有一天会征服你的----”

“别说傻话了,睡吧,爸爸累了-----”杜陵索性闭上了眼睛。

“那你亲亲我,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颦儿说。

杜陵在颦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一刻,他想吻的是她的唇,而且他想吮吸她舌尖上的甘露,但他极力克制了自己的这种欲望。他感觉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颦儿,如陷入无垠的湿地、沼泽,水草丰茂,景观怡人,但步履艰险,自救且难,何以赏心悦目?在他们之间,恒亘着一重伦理的山,试图逾越这座山,或许并非就是罪恶,但困难重重,世俗的吐沫星子和流言蜚语会如深秋里的淫雨,浸骨的寒凉,不伤则病。他不能让颦儿承担这份苦难的折磨。他想起了秦观的那首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或许正是这两次的拒绝让颦儿感到了心寒,才做出了离家出走,与他断绝父女关系的抉择吧!但在杜陵来看,颦儿并没有错,颦儿尊重的是自己的情感世界,顺从的是自己的灵魂,沿循的是自然的法则。而他依从的是理性,理性未必就就圣,但它是世俗的法则。而世俗的人,既然不能如庄子笔下的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那么就得遵循这个法则。

为了寻找到颦儿,杜陵不辞辛苦,扩大了寻找范围,在与电脑有关的计算机软件开发行业里进一步寻觅。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杜陵苦苦寻觅颦儿的第六个月的头上,在一家计算机软件的设计单位,找到了颦儿。在那间有近三十名工作人员的办公室里,在用一米五左右的方格屏格隔间开来的办公间里,杜陵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颦儿,那一瞬间,恍若梦境,杜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泪水夺眶而出,颦儿,颦儿,这就是他的那个苦苦寻找了整整半年的颦儿吗?这就是自己180天来日思夜想的宝贝女儿吗?“颦儿------”杜陵大声喊道。

“是你------爸-----”颦儿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泽,但这只是一瞬间,很快,她的目光冷了了下来,“你来干什么?我说过让你不要来找我-------”

“颦儿-----颦儿-----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好女儿----快跟爸爸回家---”杜陵的眼里噙着泪,并不大计较颦儿那由热转冷的眼,急切地道。

“谁是你的女儿?你是谁的爸爸?我说过,我们的父女关系已经结束了,你走吧,在不要来找我,我没有你这个爸爸---”颦儿说,脸上的表情仿佛凝了冰霜。

“颦儿-------”杜陵大声喊着,南一霎那间,他的思想仿佛被颦儿那张冷冰冰的脸给凝固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你快走,我说过,我们的父女关系结束了,你要是不死心,我就要登报声明了—”颦儿的脸仍旧凝结着冰霜。

“颦儿------”杜陵诱发出一声呼唤,那是近乎绝望的心底的嘶鸣,他的身体振颤了一下,用手依托了一下那和他得意志同样薄弱的办公屏隔板,屏隔板发出一阵振颤。

“你怎么了?”颦儿急往站立,伸手想扶一下杜陵,但被杜陵闪开了。

杜陵踉踉跄跄走出颦儿所在的办公室隔间,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路上有个司机对他大吼:“你要找死么?别连累老子-----”他是谁?那么年轻,怎么会是我的老子?杜陵当时的简单意思只是如此。只是后来他的意思能够续接连贯起来的时候,杜陵才想,大概是我闯了人家的车子吧?人家骂得对,想死也不能连累别人呀,又是报警,又是勘查现场,弄不好,还得给司机记个处分,诸扣本呀,扣分呀等等,这不是害人家吗?旋即,杜陵的思想又转到了颦儿身上:我真见到颦儿了吗?那个个颦儿是真的吗?我不会是做梦吧,那个颦儿怎么对我那样冷漠,好像我欠了她钱似的,也不对,现在时兴的是债主对欠债人陪笑脸。颦儿怎么会那样呢?这就是那个扎着羊角小辫,不住地杜大哥长,杜大哥短地喊我,喊个不停的那个小姑娘吗?这就是那个跪在我的膝下,一声‘爸爸’叫得我热泪盈眶的女孩子吗?这就是那个我抚育了二十一年又苦苦寻找了她半年的女儿吗?这就是那个曾经说从九岁就开始爱我,一直到现在,情感越来越炽烈的女孩吗?天哪!怎么可能!

那些日子,杜陵病了。整整一个星期,情恍然,不思茶饭,紧接着,发高烧,说胡话,梦中若醒,醒中如梦,不吃少喝,他觉得他要死了,想交待后事,却又没有了可接受交待的人,他这一生没有儿女,父母又年事已高,怎好在侵扰他们?再说,他已经够得上不孝,自从周敏去世,他还没回过一次家,但不是不思念父母,而是怕父母亲看到自己独身一人回家而伤感,周敏在世时,每年都是周敏和颦儿陪他回家看望老父老母,而现在,物是人非,难免让父母为自己伤心落泪。他强打精给学院领导打电话请了病假,又想给颦儿打个电话,再见她一面,做一个最后的道别,但一转念才想起,那次,见到颦儿,他还没来得及问她的电话号码,就被驱逐出境。算了吧,既然她已经不认我这个父亲,又何必打扰她的生活呢。于是杜陵不吃不喝地在自己的卧室里昏睡了近一个星期,那天夜里,他恍惚中又梦见了周敏,那梦境却十分清晰,他梦见周敏情郁郁地对他说:“傻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折磨自己呢,颦儿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我对颦儿和你一样的爱,颦儿年龄小,想问题不周全,你就不能原谅她么?你怎么可以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别这样,傻孩子,振作起精来,颦儿只是在和你赌气,过一阵子她会自己回来看你的,你再这样下去,有个三长两短,我在天国里也会不得安宁的。再说,你这样会让颦儿的心不得安宁的,我知道她是真爱你,你也爱她,不是么?别这样折磨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敏说完,飘逝而去。

“小妈妈-------小妈妈--------”杜陵想扯住周敏,但周敏已渺无踪影。这个清晰的梦境惊醒了杜陵,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身体的燥热仿佛也减弱了许多。杜陵很想重温梦境,却再也不得。

怪的是,第二天,杜陵的高烧竟然地退去,他感到,饥肠辘辘,四肢软软的他,勉强挣扎着,下地打开煤气灶,烧了壶开水,泡了碗方便面吃下去,又喝了些水,过了一会,浑身感觉好多了。

说来,第三天,杜陵的这场大病竟然不治而愈。他又能正常上班了。他想,周敏梦中说得对,他不能和颦儿计较,颦儿是在赌气,过一阵子,她也许真的会自己回来的。

但是,杜陵苦苦等待了颦儿一个月,颦儿不但没有回家,反而有更坏的信息找上了杜陵。学院领导找杜陵谈话。开场白非常暧昧:“杜教授,有些事-----这个----按理是你们家个人的私事,学院里不该过问,可是-,周教授生前是我们的副校长,又是你我的导师,校领导也非常尊重周教授,担心她的孩子在她去世后受到委屈,让我过问一下,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周敏的孩子?颦儿又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院长----”从学院领导吞吞吐吐的话语里,杜陵预感到了事情得不好.。

“那我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一则申明,是颦儿登载的,申明从此和你断绝父女关系。我们不知道在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颦儿是个非常懂事的好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按说我们也知道他和你的关系一直很亲近,为什么突然会闹到这种程度?究竟是因为什么?”

“哦------有这样的事?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对颦儿的关照不够吧---让院领导费心,很不好意思-----”杜陵脸色陡然苍白,大脑也随之一片苍茫。

“杜教授-----很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个厚道人,要不然,导师那会儿也不会爱上你------这个颦儿-------也许是小孩子的任性-----过一阵子相互谈一谈,把矛盾缓减一下,这孩子也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私下解决,非要闹到公开的程度”那位院领导见杜陵脸色难看,反过来安慰他。

“谢谢领导---也许真是我的不对-----”杜陵说。

院里领导的过问,杜陵能理解,毕竟他过去也是周敏的学生,很敬重周敏,更何况周敏曾是学校的副校长,也是他的老领导,关心颦儿,怕她受委屈,是理所当然。但一些不负责任,甚至居心叵测的流言蜚语让杜陵的心有些寒战。

一个杜陵多年交好的朋友和同事出于好意,一次在私下里对杜陵说:“老杜,你最近和你女儿怎么了,怎么关系处得那么僵?能闹到报纸上----”

“嗨,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关心颦儿不够,她大概有些误会,再则她也许是想她妈妈了吧,过一阵子会好得。”杜陵凄然一笑,说。

“那就好,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人居心叵测,惟恐天下不乱,把话说得很难听,很下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不重复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作为朋友我也是怕真闹出什么丑闻来,但话又说回来,即使真有什么,也无所谓,毕竟不是血亲父女,即使是通婚也没什么,我是看你最近情绪不大好,脸色很难看,总是心不在焉的,怕你有什么想不开,就随便问问,你可不要往心里去。”那位朋友说。

“谢谢,不会的。”杜陵色凄然地说。

别人对杜陵道德方面的亵渎,杜陵的心里能做到坦荡。但对来自另一方面,他至亲骨肉的对他个人人品德的恶毒诋毁,像一把尖刀插在了他的心口,让它永远地滴着血,伤口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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