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本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收拾卫琼枝,至于芳姨娘如何她一点都不在意。
芳姨娘知道卫琼枝要被赶走已经哭了一夜,为着自己的弄巧成拙反而让老夫人拿住了把柄,也为着卫琼枝一点不争气,有了孩子都没办法把裴衍舟笼络住,说赶走就只能灰溜溜地走。
总之芳姨娘肠子都悔青了。
她见了卫琼枝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于是又哭了起来:“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对不住你……”
这一被送到乡下庄子上,卫琼枝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什么都毁了。
芳姨娘倒也有几分悔恨是真心的。
卫琼枝也该恨芳姨娘才是,她面对哭着道歉的芳姨娘,卫琼枝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芳姨娘也只不过是一个像她一样的弱者,否则也不必威逼利诱着让她入府,上面一层又一层压下来,实在轮不到芳姨娘去让她恨,若真的要恨,芳姨娘也在最后。
当然,如果当初芳姨娘肯爽快地拿出钱救琼叶,一切可能都会不同了。
但万事没有如果。
临到要走,或许这辈子也再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卫琼枝不想大吵大闹与人生怨,毕竟她一走,琼叶还是要靠芳姨娘多照看。
卫琼枝笑了笑,对芳姨娘道:“姨娘不用自责了,没有你也有其他人,没有这件事也有其他事。”
是老夫人容不下她。
或许在老夫人眼里,留她一条命都是恩赐了。
芳姨娘怔住,哭得通红的眼睛上挂着泪珠,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卫琼枝。
这么一根木头,今日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有件事情,算了,不说也罢。”芳姨娘看着卫琼枝忽然欲言又止,但卫琼枝也没有追问。
芳姨娘擦擦眼泪,也掏出一包钱塞给卫琼枝,卫琼枝当着她的面打开看了看,竟有二十两。
都知道她以后回不来了,所以都多少给她送一点钱。
卫琼枝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苦涩,她喃喃道:“若是姨娘早点拿出这二十两,也不必……”
芳姨娘知道她在说什么,便又拿帕子去擦眼泪,不住地唉声叹气。
卫琼枝把二十两银子重新包好,又还给芳姨娘:“我不是不要这钱,还请姨娘把钱给琼叶吧。”
“琼叶她有,你还是拿了钱安心上路……”芳姨娘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吉利,便立刻止住不说。
“我走了,姨娘替我照顾好琼叶,不要让她和我一样。”卫琼枝没有把钱拿回来,“我走得急,也没能再去看琼叶一眼。”
她只能替琼叶打算到这里了,芳姨娘若还有点良心便不会让琼叶步她后尘,若是没有良心,还是继续让琼叶也走这条路,那也不是卫琼枝能管得了的了。
“你放心吧,琼叶我会看顾的。”芳姨娘点点头,又说,“你去了庄子上以后也不用多想,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毕竟是世子的亲生骨肉,总能分得一点东西来过活,再往后看,万一哪天又能回来了呢,都是说不准的事。”
芳姨娘说的都是些安慰人的话,卫琼枝如耳旁风一般过了,并不在意了。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芳姨娘走后,红云又过来问卫琼枝:“姑娘,那些花你要一起带走吗?”
卫琼枝久久没有答话。
就在红云以为她没听见的时候,卫琼枝才摇摇头,轻声道:“不用了。”
说完之后,借着檐下微弱的烛光,卫琼枝慢慢走到她放花的厢房里去。
自从上次她最宝贝的并蒂牡丹也被裴衍舟摘走之后,卫琼枝就把那盆牡丹搬到了这里,不放在自己身边了。
这株花本就没死,被摘了花朵之后,依旧是绿葱葱的,一副来年春日还能再开一回的样子。
卫琼枝伸出手,苍白的指尖划过花草们饱满的叶片,最后还是轻轻垂下,像是失了水的花朵。
她脸上异常平静,仿佛感受不到自己即将要离开的难过彷徨。
卫琼枝让人打了一桶水过来,然后自己一个人,一瓢一瓢地给它们浇水。
明日她就要走了,今日便是她最后一次给它们浇水。
或许等她走后,这些花会被别人照料,当然更大的可能就是慢慢枯萎下去。
在侯府的这段日子已经耗尽了卫琼枝原本就不多的心力,再看见这些曾经悉心爱护的花草,她只觉得精疲力尽。
既然让自己觉得累,又要走了,不如彻底斩断。
第二日清早,天才蒙蒙亮,下着小雪,让人辨不出时辰,卫琼枝坐上了一辆简陋的青布马车。
和她来时有些相似。
她在众人眼中是一个不起眼又微贱的败者,来送她的也只有红云和芳姨娘。
要说的话昨日都已经说完了,卫琼枝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辛妈妈最后又清点了一遍她的随身之物,竟连一只箱笼都没放满,倒是没贪图侯府什么。
带也只带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妈妈,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到了庄子上之后供卫琼枝使唤,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根本指望不上,基本等同于让卫琼枝自生自灭。
辛妈妈摇了摇头,道:“走吧,我还等着去给老夫人回话。”
马车驶入了雨雪蒙蒙的薄雾中,很快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雪下得更大。
裴衍舟站在大门不远处的回廊死角处,雪从花窗里飘进来,落在了裴衍舟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