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他话音落下,卫琼枝没有再和他话赶话。
他从未这么多话过,卫琼枝也没有。
卫琼枝又变得和以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但随着裴衍舟刚刚的话语,她的肚子也开始一下一下疼起来,像是有一把小锤子在里面击打着。
她疑心是裴衍舟太烦,等他说完之后自己也不敢再说什么,但静坐了片刻,疼痛没有消失,反而开始加重。
这时裴衍舟见她已经不说话了,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过于严苛,一时也待不下去了,便道:“此事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我先走了。”
卫琼枝继续没什么动静。
她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但是裴衍舟没有发现。
裴衍舟转身离开,关上门走了几步,又觉得哪里有些不放心,便又重新走回去。
还没走到门口,他便听见里面传来卫琼枝痛苦的声音。
裴衍舟心里一紧,一脚踢开了房门,果然见到卫琼枝已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
傍晚时,卫琼枝那里请了大夫的事终究是传到了寿宁堂。
老夫人先问了一句:“胎儿怎么样?”
回话的仆妇道:“没什么事,只是又动了胎气。”
“那养着便是,”老夫人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就算真的没了,如今也无妨了。”
底下的人都不敢说话。
老夫人却“呵呵”冷笑两声,接着自己的话道:“我知道她在和衍儿闹什么,不过是为着衍儿连夜给娴卿送药,她不高兴了罢了。”
赵氏此时也在老夫人身边侍奉,听到老夫人这话便连忙说:“怎会是因为这个呢,是衍儿摘了她的花,两个人拌了几句嘴,被衍儿气的。”
“气的?”老夫人这回大笑起来,仿佛在听一件很好笑的事,“侯府要多少花没有,不过是一时找不出来才问她去拿。衍儿摘了又如何?衍儿是主子,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妾室,主子摘了便是摘了,要她的东西那是赏她脸,她有什么资格和衍儿置气?”
赵氏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本意是想大事化了,尽量不往林娴卿那里扯,但也没什么用。
她只得讪讪道:“老夫人说的是。”
“我们从前是对卫氏放纵太过,让她什么都敢了,”老夫人眼中精光一现,“赌气也好,嫉妒也好,衍儿和娴卿都是她的主子,她仗着自己有几分用处,也敢出来拿乔了。”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哼,她的戏才演到动了胎气,必定还有下场,且盯着那边,看她有什么动静,她必不会就这么算了。若她识相就这么算了也就罢了,若是还要再闹,便不能由着她仗自己肚子胡闹。”
老夫人说得厉害,旁边的人也都知道她素日性子,绝对是言出必行的,今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却恰恰触了她的逆鳞,一时无论是赵氏还是仆妇丫鬟们都低了头。
只有赵氏在一边暗暗担心,老夫人若是真的要动卫琼枝可怎么办,别人不稀罕卫琼枝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稀罕,若是生个庶长子,她将来还要靠这个孩子对付林娴卿的,再退一万步,这总归也是她的孙子。
她相信老夫人绝对能做出打了孩子再把卫琼枝扔出去的事。
于是从寿宁堂出来之后,赵氏便马上赶去了小跨院。
裴衍舟还没走,赵氏见到他便急着问:“孩子怎么样了?”
“暂时无事。”裴衍舟道。
他的脸色冷得像霜雪,本来赵氏倒还想说他几句,但此时也不敢了,只说:“你祖母已经知道了,你……凡事要多周全一些,老夫人脾气不好。”
说着朝里面努了努嘴,示意他小心老夫人一个不痛快拿卫琼枝开刀。
裴衍舟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并未回应赵氏。
一时红云已经端着熬好的药过来,裴衍舟看着她进去,又等红云拿着空碗回来,才对赵氏道:“母亲先替我照看着,我有事要出去。”
赵氏略拦了拦他,疑心裴衍舟又要去林府,便道:“不相干的事不管也罢,咱们只尽了心便够了。”
“我不去林府。”裴衍舟甩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赵氏也松了一口气,便进去看卫琼枝。
芳姨娘这会儿也在,看着卫琼枝一脸愁容,见赵氏来了倒是勉强换了一张笑脸迎上来。
赵氏惦记着卫琼枝肚子里的孩子,便忙走过去看,卫琼枝一张小脸煞白,半阖着眼儿躺在那里,应该是没睡。
赵氏坐下,问芳姨娘:“这会子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
方才面对裴衍舟不好细问,他也不懂,眼下赵氏才是焦急万分。
林娴卿都还没进门,若是把卫琼枝这个筹码丢了可怎么办才好。
芳姨娘道:“喝了药怕是已经好些了,我问她觉得怎么样她也不说,刚刚见了红,真怕胎儿有个什么万一。”
赵氏眼珠子一转,握住了卫琼枝的手,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有什么办法呢?你是妾,她是妻,别说是她病了摘你几朵花,就算是要把你发卖了,你也没办法。”
听到赵氏的话,卫琼枝眼皮动了动,却没吱声,反而身子往里侧了一点。
芳姨娘也连忙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像夫人这样的都是少见的和善人,以后大奶奶还不知怎样呢,你为了她和世子闹起来,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卫琼枝心里愈发酸涩,还泛着苦,黄莲一般。
为什么她们都认为她和裴衍舟闹别扭的根本原因在于那个她根本没见过的林娴卿呢?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她。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