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姿也不急,不开口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启霁先忍不住了,他叹了口气:“那是,那是皇叔送我的,其他的估计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来了。”
盛姿好问:“那你这算是旧情难舍,还是心有不甘?”
启霁复又叹了口气:“都有吧。”
“先帝……至尊登基,你这么念念不舍,就没想过再找回他,再续前缘?”
“唉,哪里是我不想,或许破镜难圆,更何况他……我再凑上去好没意思。”
盛姿挑一挑眉,启霁在这忧兮叹兮,齐王府可是几乎夜夜笙歌,就只从她回京后听到的算,也有不下两三个新人进齐王府了。
“那你就不想重新夺回他的心,或者……”盛姿挥了挥手,看殿内侍者都站远了些,才小声说,“报复他待你如斯凉薄。”
启霁哑然,欲言无声,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听着也不是不动心,可是……”
启霁目光一瞬间变得悲凉,怎么会不想重新得到他的心呢,不管是为了什么。只是……从前他都没有真正为自己动过心,现在连那一份新鲜感都没了,自己又能用什么去挽回他呢?
盛姿看懂了启霁未尽之语,她几乎有些不忍说下去,那毕竟是利用他的感情。
其实她也有无数个借口去名正言顺问心无愧做这件事,不管是启霁本来就想重拾旧情,还是齐王伤了她的好友,她只是想一举两得地帮启霁报复回来。或者是权臣道路上本就无所不用其极,当年商鞅利用与公子卬的旧情助秦国胜利的时候一样无耻,最后还不是被后世许多人所赞辅秦国一统基业。
在大的利益面前,许多个人之事不得不退后,他日若她功成名就扬名立万,那这点没有被遗忘的微末小事,提起来也只会让人觉得她并不妇人之仁,也不过是丰富立体她的形象罢了,一边骂她是个小人,一边不得不诚认她的成功,史书不就是这样?又或是真是要攻讦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以最不堪的方式揣测,哪用在乎这么一点。
何况回到这件事情本身上,启霁现在伤心是因为他还喜欢齐王,只要重新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让启霁磨掉这份喜欢,就不会一直念念不忘。
这些都可以些微减轻她的负担,只是她不想为自己开脱。
她就是个卑鄙的人,可以不择手段地去争取她想达到的目的,可以利用朋友的感情来帮自己铺路,自她有了选择的那日起,就该知道这条路走到的是黑。
所以,她相当快接上了启霁的话,快得像是一时激动:“你要是这样说,我倒是有个主意,你都不必杖毙那侍女,直接挽回他不更好,只是……”
启霁果然上钩,激动问:“什么?真的吗,什么主意你快说!”
盛姿似察觉到自己失言,蹙着眉头,眼虚虚地不看启霁:“也没什么……”
越是这样启霁越是好,诚然如盛姿所说,他与她相交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盛姿这幅样子的时候,就是明明有主意,却因为不那么合自己心意而不愿意说。
启霁挥手屏退了下人,盛姿不经意地给泠风打了个手势,叫她劝劝漠姚能不能先留那侍女一命,等他们说完话再处理也不迟。打死实在太过,实在不行发卖了也就算了。
启霁催促:“你快说嘛,我真的想听!”
盛姿看他屏退了他人,更是万分纠结:“这也不太好,我就是……就是一时口快,没什么……”
“阿姿,好阿姿,你就告诉我嘛,你有什么难为,我起码还是个一品亲王,没准可以帮着解决?”
听了这,盛姿有一瞬间动心,但欲言又止,还是摇了摇头。
启霁再接再厉,不等她开口先出好处:“好阿姿,我知道为难你了,但是如果到时候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一定在所不辞的!”
盛姿也叹了口气:“真不是我不想,是、我本来是想,用这个……我自己的心愿,已经想了很多年,我真是,对不起,但是我还是更想……”
“你想什么,我能帮你吗,普通金玉我看你是不那么喜欢的,那是想要什么特殊的好料子,还是别的什么……唔,你原先在秘书省成绩那么好,还想去弘文馆进学吗,或是盛家有什么后辈要提携我也可以帮你!”
盛姿勉力一笑,索性破罐破摔:“不是,都不是,是我,我自己想入朝,这你可有办法?”
啊这……启霁一时真被为难住了,面色转圜不定,他有些小心地问:“你怎么想起这个,那破地方我逃还来不及,女子入朝到底是极少,恐怕难为…而且,你有要想好怎样为官吗?”
怎样为官?
厌忠贤之在己上,恐富贵之不我先?
盛姿心里好笑,但还是尽力做为难之状:“就是这里有些难为,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法子行不行,就更不能保证你那里了。”
启霁想了想,现下只想知道她的法子也不管其他了,遂咬咬牙:“要不你先把主意和为难的说与我听,说不定我有办法帮你,入朝也不是简单的事,就算你主意好也不一定能成,要是实在难成,我也就不纠结于此了,全当无缘罢!”
他这样说,盛姿实在是不好推脱,只能简要地把前几天调查到的事说了部分出来。
启霁听罢大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王位更迭时有人贼心不死不是稀,但居然让自己碰到了,才是真震惊,思虑间已有些心生退意,“贼子确该万死,只是这又和你说的对我那事有法子有什么关联?”
盛姿极具信服力地娓娓道来:“齐王殿下真正喜欢的是聪慧而思敏的人,我想或许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心细如发谋而后动,如……论挈里一般。有次我路见挈里,恰巧与他闲聊了几句,却不巧碰到齐王,我看他见挈里之时几乎目不转睛,赞赏意味可就差写在脸上了,若非碍于身份,恐怕不能轻易罢手。”
“挈里那人便最善于谋弄,我是想,那如果你亦效仿挈里,在至尊乃至满朝文武面前绝了逆党不轨之心,齐王肯定不会想到你有这番心思,必然会对你刮目相看乃至再生爱慕,你到时候装就委屈一下,扮做类似他喜欢之人的样子,让他回到你身边,只要这次你刻意消磨掉你的喜欢,趁他还没发现你是假装如此的时候先不喜欢他,那不就放下了!”
挈里么……启霁眯了眯眼,他与王叔相处甚久,自然知道盛姿的话应该是真的。呵,说起来挈里可算是启萌最喜欢的样子了,那种与他大相径庭缜密泰然、勃勃野心可不是最吸引启萌!想到这,启霁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虽然他对后面盛姿的话不置可否,但是能重新拿回齐王的心启霁还是很想的。
但阿姿查了这么久的事,真把功劳就这么推给自己确实不太可能不说,也不大厚道,况且这样的事他也不像盛姿,能查的细而不漏,到时候他人问起来应对自如。
只是若她想入朝,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别得不说,上面那人的心思可并非如此……
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谋事在人,然成事在天。若是上面不想,也不过是无用功,白辛劳一场;若是想了,不必怎么谋划自然也有顺水推舟的办法,今日确实不就没继续下去?
那他小借一功,也不算太过,来日若阿姿真入朝,他再尽力相互还她人情便是!
启霁眸色暗了暗,下定决心道:“阿姿,不如我们折中一下。如今盛家势头正盛,长安世家本就虎视眈眈,你的打算,可能是锦上添花,却也没准是火上浇油,容易遭人嫉恨。不如这样,我出头你出力,到时候我去向皇兄力保你入朝,而且咱们的情谊,再加上这次的,你若真入朝,以后我就是你的屏障!”
盛姿面带思索,确实有些心动。
启霁再接再厉:“入朝这事主要还是看阿兄,他要是不想,就算你不世之功,他也顶多是多加赏赐,没人替你开口,你想入朝也是难为,但是若由我提出来,如果阿兄真的同意,也算是美事一桩,若不成也就罢了,总归我承你的情,也不算白忙一趟不是!”
盛姿思索了一会,启霁这确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二人屏退左右细细商议,眨眼已是暮色。
盛姿出吴王府的时候,已颇有醉意,脚步蹒跚。
扶着冬阳的手臂上车的时候,忽然在吴王府巷口的拐角处隐约见到一辆马车,但她还来不及再细想什么,就已被昏沉睡意带入了黑甜乡。
迷迷糊糊间,最后想到的只有这回又没能陪成阿耶阿娘,还挺歉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