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守信心中豁然开朗,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被挪开,整个人变得采奕奕。
“对!咱们现在不怕花钱。走,现在就去。”
江城市信托商店店面很大,摆放着不少桌椅板凳。因为店面大,层高便略显得有些低,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同志,请问要买些什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迎上来。
陶南风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床、衣柜这样的大件,便问:“请问有好木料的床吗?”
店员上下打量着陶守信与陶南风,似乎在评估他们是不是真正的买家。
陶守信戴眼镜,外形儒雅,穿的是件棉麻衬衫;陶南风肤白貌美、长得倒是挺漂亮,只是最近跑工地,穿的是旧衫。
一看就是没有钱的臭老九。店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床倒是有,只是……价格很贵,你们买得起吗?”
店员的态度让陶南风有些不愉快,买个东西还要被评估,这种感觉令人心头不爽。
陶守信板起脸,沉声道:“买得起!”父女俩这回可是取了五百块钱放在身上,什么家具买不起?
店员不耐烦地说:“床和大衣柜都在仓库,没拿出来。一张百子千孙拔步床,黄花梨的,床榻板、床柜都在,卖一百块,你们有吗?”
说实话,虽说黄花梨是好木料,但卖一百真是贵了。
7年还是计划经济,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年青人结婚置办家具,双人实木床、大衣柜、桌椅配齐也才二十几块钱,谁舍得花一百块钱买张旧床?
陶南风说:“我们要看到实物,才能决定买不买。”
店员白了她一眼:“仓库在后头,我还得找领导拿钥匙,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钱买。别折腾得我跑来跑去,你们却挑三拣四地不买。穷鬼!”
“你!”陶守信在学校里好歹也是大教授,学生见到他都十分尊敬,哪知道会在这里被一个售货员嘲讽,心里真不是滋味。
店员根本不相信这两人能够买得起一张拔步床。
这张床放在店里好多年,看的人不少,却一直无人问津,没别的,实在是要价太高。
当时抄家的小将们将床抬过来的时候,商店的人都惊呆了。
占房半间,床中床、罩中罩,架子床前面设浅廊,雕工精美、保养完好,这要是在古代,光是工时就得耗费三、五年时光,价值昂贵。
可这是封建时代的旧物,属于破四旧的对象,谁敢买呀?
商店领导看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定价一百块,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放在店里落灰吧。”
现在工农兵吃香,知识分子地位低。
店员心里想,摆了这么多年都没卖出去的东西,这两人哪里买得起?因此她态度倨傲,有心要把这两人吓走,免得浪费她的时间。
陶守信受不得这样的气,转身想走,却被陶南风拉住。
陶南风看着店员微微一笑:“如果我看得上,肯定买。”
店员撇了撇嘴:“谁知道你买不买得起?”
陶南风的笑容愈发深刻,眼中却带着一丝冷意:“如果我买得起呢?”
店员干笑两声:“买得起,全场我给你打九折!”
陶南风截住她的话:“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店员“切”了一声,“要是你买不起呢?”
陶南风道:“我在这里帮你干一天活。”
店员哈哈一乐,看着陶南风说:“你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要是你在这里帮我干活,说不定还真能多卖出几件。”
陶南风挑了挑眉:“九折,别忘了。”
得,陶南风现在打赌都打出经验来了。
没办法,陶守信只得陪着女儿来到仓库,一眼看到那张拔步床,他的眼睛便有些湿润。
这床和当年老家结婚时徐喜琴陪嫁的婚床,很像。
虽然蒙尘多年,但气势恢宏。
床架、床高均有两米出头,床体安放在一个木制平台之上,向前推出两尺,形成一个小小回廊,回廊中间置一床榻,两侧可以放小桌凳、梳妆台、灯盏。
黄花梨木颜色金黄,纹路清晰美观,触手顺滑,温润如玉。
陶守信缓缓走上踏步,用手掌轻轻抹去床架上的灰尘,细细打量着床内的小抽屉,每个屉面都雕刻着镶嵌贝壳的图画,有喜鹊登梅、牡丹富贵、百子戏春……
这是古董,早清时代出品。
别说一百块,陶守信觉得五百块都值!
陶守信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床,我买。”
陶南风虽然没有见过母亲的嫁妆床,但也很喜欢,毫不犹豫地看着店员:“开票,记得九折。”
店员呆呆看着陶南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陶守信来了兴趣,在仓库里四处搜寻,拖出来一张梳妆台、一个大衣柜、两个杌凳、一个坐墩、两件花架。
“这是一套的,我们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