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陈秘书递给我几张卫生纸,面无表情看着我,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我推开他的卫生纸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莫非你………」
「没错。你知道串烧吗?」
「串烧?」
「被b跟踪,b被你跟踪,你又被我跟踪,四个人串成一串。」
「甚么烂比喻。」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一支弹弓。真气人!
「b是你同学,我昨晚见过的,今天上课时也坐在你旁边。但那个是谁呢?」
我瞪着他说:「你从昨晚就一直跟踪我?」
「也不是『一直』,你上课的时候我有去吃麵。」
「天哪!你到底想怎样?」
「我说过,我的任务是找出黎大少的下落。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只能先跟住你。」
「他还有很多别的朋友啊!」
「他跟所有人交情都不深,除了你之外。少白这人看似交游广阔实际上很封闭的。你今天去的那些地方我早就调查过了,还查过他最近交往的几个女人。之前他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了几个月,但是在他去探望夫人之前就把那女人甩了。那女人似乎还对他念念不忘。」
「你倒是查得很清楚嘛!」
我心想你通广大怎么没查到姜珮?他们也交往过两週啊。看来姜珮还是略胜一筹。果然陈秘书说──
「还不够的,我还不知道是甚么人。她们和少白的失踪有关吗?」
「b同学和黎少白没关係。我跟踪她是因为她跟踪。至于嘛……不想告诉你。」
「不要紧,我自己会调查。跟见面的男人你认识吗?」
「不知道,看不清楚。」
我慢慢把眼睛露到墙外想再观察一下,忽然一坨东西跳出来遮住我的眼。
「靠!又吓我一跳,你欠揍啊!」
「胆子这么小还敢搞跟监,真服了你。我是让你用这个可以看清楚点。」
是一具高倍率望远镜。
「有红外线夜视装置和雷射测距功能,是美军制式装备。不过对方既然站在路灯下就不必打开夜视功能了。」
看样子我似乎被专业人士盯上了。
将眼睛凑上望远镜,微调焦距,视窗里立刻出现姜珮的美丽身影。站在她身边是个白色西装、桃红色领带的胖子。从胖子的一头小捲发可以看出不是甚么善类。
「怎么样,认识吗?」陈秘书问。
「咦……我好像见过这个胖子耶!在哪里见到的呢……」
将大脑硬碟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有一回黎少白带我去林森北路附近一家俱乐部,喝了几杯之后他告诉我俱乐部后面有个秘密赌场,问我要不要去见识一下。我说好,他就和吧台后的酒保说了句话,过了会儿出现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白西装的男人向我们招手,然后我们就跟着他穿过厨房来到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暗门,门扉开啟后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是宛如电影情节一般的豪华赌场,就是有许多穿着清凉的兔女郎捧着银托盘走来走去,荷官们系着小领结戴着袖套,还有咬大雪茄满手金戒指的黑道大哥抱着小妞,典型到有点好笑的场面。
后来白西装胖子还介绍两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给我们。少白说那个胖子是这里的「围事」,大约是保鑣的意思。我问他这么大的赌场再加上外面的俱乐部,那胖子一个人就能保护吗?他说胖子一个能打十几个,如果他忙不过来还能立刻叫几十人来助阵。
姜珮怎么会跟这种黑帮人物来往?莫非她背地里是这胖子的情妇?
我用力咬咬牙,真讨厌自己居然有这种坏念头。姜珮是完美的女,不可能跟下流的黑社会混在一起的!
我继续用望远镜观察。
胖子似乎质问姜珮些甚么,样子颇凶狠,姜珮侧过脸不回答。过了一会儿胖子也不再逼问。两人的关係看起来不是很亲近。忽然想到陈秘书刚才说的话。他说自己不认识,是不是意味着他认识那个胖子?我转头想问,他却指一指胖子那边要我看。
只见姜珮从包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塑胶袋,相当沉重的一大包。她将塑胶袋扔在椅子上就起身离开,胖子则待在原地。
「现在怎么办?」我回头问陈秘书。
「现在可不能动,不然会被发现唷。」
姜珮离开公园后,白西装胖子坐在椅子上打开塑胶袋,检查里头的物件,脸上浮现喜孜孜的表情。我猜里面是钱吧?如果真的是钱就证明姜珮不是他的情妇,否则付钱的应该是胖子才对。好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钱。
有没有甚么办法可以知道那袋子里装甚么呢?假扮抢匪?可惜身上没武器也没有丝袜,如果这胖子真像少白说的那么能打,去抢他包包等于找死。
正在想輒,胖子忽然站了起来,笔直地朝弹簧木马走过去。
危险!
我心里大叫「芬达快跑」,这个呆瓜却一动也不动蹲在地上。难道你以为胖子走过来只是一时兴起想骑骑木马?还是已经吓呆了?
芬达果然被人从木马后面揪出来了。她牙籤似的胳臂被那胖子的大手锁住,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毫无抵抗力。
「你干嘛抓我,放手啦!再不放我要喊喔!」
「你喊,就马上杀了你。」
十分恐怖的威吓,连远距离的我听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芬达几乎是被「拎着」来到路灯下,胖子仔细瞧她的脸。必须想办法救她,否则不晓得胖子接下来会对芬达做出甚么可怕的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对了!打电话报警,这时才想到忘记带行动电话出门。身旁的陈秘书还是一脸淡定,大概觉得事不关己吧?何况就算他帮忙也没用,胖子大概一拳就能把他打死。
「你躲在那儿多久了?」胖子问。
「也没有多久……我只是来找东西的,白天掉在那木马附近……你千万不要误会唷!」
「你都看见了?」
「没有没有,我甚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那就是听见囉?」
「我也没听见甚么。拜託你让我走好不好,我真的甚么都不知道……」
「怕不怕?」
「怕……」
「照理说我应该杀人灭口的,不过你如果愿意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没有阿!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跟来的。」
「嗯?」
「我是跟着那个女人来的,你们的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你跟她是甚么关係?为甚么要跟踪她?」
「我跟她没关係。是因为……因为………」
「说阿。」
「因为小海最近都不理我,每天只想着那个女人,还说要搬去跟她住,所以我………」
「你到底在说甚么?谁是小海?」
我紧紧抓着陈秘书的衬衫袖子,低声说:「快想办法呀!」
陈秘书慢条斯理地将望远镜收进公事包里,站起来拍拍裤子。
「走吧!」说着就朝公园走过去。
「等……等一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上班族加上一枚苍白女学生,要怎么对付壮得像熊一般的黑帮角头?就这样从容不迫地上前找死吗?
怕归怕,我还是紧紧跟在陈秘书身后。
胖子见我们现身,一双鹰眼直勾勾彷彿随时都会扑上来将我们撕碎。
「你叫赵盛,绰号五十嵐,以前是西门会的重要干部,后来因为犯错被组织处罚差点没命,是黎先生替你说情的。你目前应该还在六条通附近混吧?」
陈秘书果然认识这胖子!既然认识应该能通融一下放我们走吧?
「你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我只知道你替人看场子收保护费,不知道你居然堕落到恐吓小女生。」
胖子松开了手,芬达一溜烟躲到我身边,紧紧搂住我的手臂。她的脸已经吓白了。
「你们刚才都躲在那边偷看吧?到底有甚么目的?」
胖子的声音低沉,视线来回扫过我和陈秘书的脸,目露凶光。我觉得情形有些不妙。
陈秘书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黎先生的公子,黎少白,他现在人在哪里?」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
「你最好老实点说出来。还有刚才那个女孩交给你一包是甚么东西?你们是甚么关係?」
「你究竟是甚么人?」
「先回答我的问题!有人告诉我黎少白常去你的地盘赌钱,最后一次见到他是甚么时候?」
「我看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魁梧的身形一旦耸立,在路灯的映照下更显得迫力十足。恐怖的「五十嵐」逼近到陈秘书面前,举起了熊掌。
「赵盛,动手前最好想清楚。你上次犯错差点丧命,这次再犯错就死路一条了。」
赵胖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渐渐浮现恐慌的表情。
「啊!你是阿公的………」
「终于认出来啦!恭喜你,我就是陈焕民。现在把我想知道的事统统告诉我。」
人高马大的赵盛彷彿忽然减肥成功,整个人缩小了一圈,原先的杀气也瞬间净化了。他口气变得恭谨而慎重:
「对不起陈先生,刚才没认出您老,您大人有大量………」
「无所谓,快回答我的问题。你也是老江湖了,应该知道我办事的风格。」
他边说边从公事包里取出一柄手枪,然后在枪口套上长长的灭音器,装进弹匣。整个动作缓慢而精确,显得有恃无恐。
原来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我,这个看似上班族的陈秘书才是真正狠角色。我忽然觉得安全感提升一百倍。
赵胖子默默打开黑色塑胶袋,里头是一大堆钞票。
「有多少?」
「两百万。」
「你和那个女的有甚么交易吗?」
我也藉势答腔:「快说!你们到底有甚么交易?」
「这笔钱是封口费,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
「你敢勒索她!真可恶。」我很想过去踢他一脚,又不太敢。
「那女的有甚么秘密?」陈焕民追问。
「别人的秘密还是不要随便乱问的好。」我打岔道。但陈焕民却冷冷扔出一句──
「我敢跟你打赌他一定会说的,因为他还想多活几年。你愿意吗?赵盛。」
只听见喀啦一声,是手枪扳动撞针的声音。
小一号的赵盛坐在灯光下面色凝重,似乎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夜里的公园好安静,周围都没有汽车经过,连路边的流浪狗和树上的蝉都不叫了,彷彿全世界都在等待赵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