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哈士在她的怀抱里昏睡过去, 小小的身子吃力地喘息着,不时因为病痛折磨而打一个寒噤, 从肿胀的喉咙里挤出轻微的痛哼声。
因为昏睡, 哈士阿哥不再拥有抑制痛呼的能力,幼崽不适的哼声时不时地泄露出来, 夹杂着几声沙哑模糊,意味不明的呓语。
齐东珠怜惜地将他搂在怀里, 每隔两刻钟便将体温计埋入他毛绒绒的小前爪的腋下, 测一次体温。
他烧得有些反复,齐东珠最终还是与系统兑换了幼儿用的退烧药物, 便在太医来问脉的前夕, 轻手轻脚地撤开了环抱着哈士阿哥的手臂, 向这皇庄的后厨走去。她总要在哈士阿哥醒来前, 为他做些合口味的饭食, 再将退烧药送服进去, 让他免于一整夜的无眠和高热。
淮德见齐东珠出了院门,便又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她, 嘴上不停地将这皇家别院儿里的消息尽数透露给了齐东珠。显然, 在齐东珠为大阿哥忙碌的一个下午, 他将这地界儿上上下下打探了个清楚明白。这社交悍匪一般的交际能力让齐东珠这样的社恐无比胆寒,可转头对上淮德那张年轻, 清秀又写满热情的脸庞, 她推拒的话儿又憋了回去, 任由淮德絮絮叨叨地跟着她了。
社恐的天敌果然是社牛。
齐东珠泄气地想着。她生前唯一的朋友兼合伙人便是个社交悍匪, 无论她如何沉默抗拒,她朋友总有本事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全然无惧齐东珠冷淡的态度。
也不知道她朋友能否照顾好她们的小诊所,能不能找到另一个靠谱的宠物医生。
齐东珠想着,心里便有些感怀,面对淮德的叨扰也不那么想逃避了。她本以为淮德是惠妃派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的,可谁成想,淮德只字不提大阿哥的形状,俨然一副全然信任她的模样,让齐东珠也摸不到他的底儿了。
她带着这么一个扰人的小尾巴走进了后厨,见后厨里的师傅们还在休憩,帮工们已经开始备菜了。齐东珠打眼一看,人参鹿茸鸡鸭牛羊,尽是些大补之物,便皱起了眉。她身旁亦步亦趋的淮德见她如此表情,心领会地清了清嗓子,扬声对那些帮厨和师傅说道:
“诸位,宫中的惠妃娘娘派纳兰姑姑前来照顾大阿哥,纳兰姑姑精通药理食补之道,准备亲手为大阿哥理膳,还请诸位听从纳兰姑姑派遣,尽快给小主子做出适口的饭食!”
那几个后厨师傅听了,互相看了看,便走过来与齐东珠见了礼。他们因为膳食不得小主子喜爱,已经被小主子身边儿伺候的嬷嬷和皇上遣来的侍从申饬了数次,御膳房也派了善于炖药膳的师傅前来,可也收效甚微,这几日几位厨子绞尽脑汁,将毕生所学都拿出来理膳,后厨之中整日也是枕戈待旦,生怕落了不是。
而今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纳兰姑姑愿意顶缸,无论她是不知轻重还是胸有成竹,这些理膳师傅都很难关心了,此刻也便退避一旁,吩咐帮厨按照齐东珠的安排备膳。
齐东珠虽然对淮德夸大其词的说法有些敬谢不敏,但她急着回哈士崽身边,知道那里片刻耽误不得,便勉力克服社恐,吩咐起这些面面相觑的帮厨来:
“麻烦各位被上鸡汤和鱼蓉,再将香菇泡发剁碎,越细越好。甜点就备上一份儿好入口的酥酪,大阿哥嗓子肿胀,吃不得质感坚硬的食物,还请各位多费点儿心。”
那几位帮厨点头应是,垂首忙活去了。齐东珠要的东西简单,母鸡汤都是后厨里常备的,齐东珠细细撇去浮油,又将泡好的粳米撒入沸腾的鸡汤之中,末了又将鱼蓉和香菇碎混合成小拇指尖儿大小的滑嫩丸子,一点儿一点儿下去被煮得软烂的鸡汤粳米粥之中。
她不停搅拌着粥水,直到米粥粘稠绵密,细小的鱼蓉丸子也滚熟了,方才将米粥从火上取下来,盖上盖子闷着。不多时,酥酪也备好了,乳香和淡淡的醪糟味儿溢出来,香甜诱人。
齐东珠将这两道几位简单的餐食放入食盒之中,全然不顾后厨众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匆匆向大阿哥就寝处走去。
淮德在她身后与后厨诸人寒暄片刻,也一路小跑着跟了上来,喘着气说道:
“纳兰姑姑,这点儿餐食完全不够贵人一顿的份例,不若我教后厨再加些菜,免得小主子怪罪。”
“小主子病得厉害,哪儿来的时间怪罪呢?小主子的康健和舒适才是最重要的,后厨备再花样繁多的菜式,小主子也只能看,吃不下,又是何必?人总不能被规矩框死。”
齐东珠心中忧虑,出口的话儿也不客气,却让淮德连连点头,叠声附和道:
“正是这个理儿!纳兰姑姑是真心关心小主子的人,惠妃娘娘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让齐东珠有些不自在起来,心想哪儿是惠妃没看走眼,分明惠妃根本没把她多当回事儿!
可很快她就走到了哈士阿哥的寝殿处,无暇他顾了。刚踏进殿门儿,便有嬷嬷红着眼睛过来低声与她说道:
“纳兰姑姑,刚才太医为小主子诊脉,说是昨日的方子不起效,今儿个要换新方子。我已经派人去熬药了。”
齐东珠点点头。中医的用药方式她并不太了解,没有什么可以置喙的余地,她还是准备先让哈士崽吃上饭食。
内殿之中,齐东珠看到哈士崽蔫蔫儿地趴在榻上,见齐东珠进来,便用那双冰川蓝色的眸子瞪了她一眼,却难得没有哈人,想来是还记得自己方才在齐东珠怀里昏睡过去的丢人模样。
齐东珠自然也毫不客气,径直走过来掀开了食盒,将温度适宜的鱼蓉香菇鸡丝粥取了出来,用瓷白的汤勺搅了搅,让鲜香的气味儿溢出来。
身上又被太医糊了一层黑乎乎的草药的小脏狗抽了抽黑鼻头,勉强从那些让他萎靡的药味儿中捕捉到了一点儿鱼蓉粥的香气。他的喉咙还是痛得厉害,头脑也十分昏沉,可是肚子却是咕得叫了一声,这可让小倔狗一下子就恼羞成怒了起来,对着齐东珠哈道:
“爷不吃!滚开!”
他一哈人,喉咙更痛,忍不住咳嗽起来,呼吸之间的血腥气盖过了鱼蓉粥的香气和刺鼻的药味儿,熏得他头晕眼花。他将自己的毛毛脸儿埋进两只雪白的小爪中间,不再看这个不知尊卑的奴婢了。
几个围在床榻周围,一脸担忧的嬷嬷反射性的相劝,却被齐东珠一个眼止住了动作。她轻声对那些面带忧虑和惊慌的嬷嬷说道:
“诸位先去外殿等候片刻吧,我自会照料大阿哥。”
她说罢,便伸手提留住了哈士阿哥毛绒绒的后脖颈,硬生生将哈士阿哥的小毛脸儿提溜了起来。那几个嬷嬷和婢女哪儿见过上手提溜自己小主子后脖颈儿的奴婢,纷纷在心里慨叹不愧是宫中惠妃娘娘身边儿的人,底气就是硬,胆子就是大,而后忙不迭地相继退出了屋子。
人家是宫中有头有脸儿的大姑姑,她们这些奴婢可没有大阿哥生母撑腰,再看这小主子被拿捏的场景,可捞不着什么好处。
哈士阿哥的小脸儿上挂着懵然的色,就被齐东珠提了起来,一个汤勺抵到了他的毛毛嘴边儿上,毫不客气地向里怼了怼。
“吃点儿粥,垫垫肚子再吃药,否则胃里会不舒服。”
哈士阿哥既不想吃饭又不想吃药,他是想抗拒这个不讲道理的奴婢的,可两个时辰前被捏住嘴筒子塞饭的情形突然闪过了他因为疾病儿有些昏沉的大脑,这让他鬼使差地张开了嘴,含住了汤勺。
鸡汤的醇香和鱼丸的香甜侵袭了他迟缓的味蕾,他勉力将食物吞咽下去,却发现粘稠滑腻的粥水也并未进一步地刺伤他脆弱的咽喉。于是他任由齐东珠将他的小毛脸儿搭在腿上,一勺一勺地将鱼蓉粥喂了个干净。
齐东珠将趁哈士阿哥低头吞咽的功夫,将退烧药混入了粥水,一道喂入哈士阿哥的口中,看着他没什么防备地吞咽了下去。等酥酪也被哈士阿哥用完,齐东珠将碗筷餐具送出了房门,递给候在门口的嬷嬷。
“可还觉得饿?病中要吃饱,才能好得快些。”
吃滚了小肚子的哈士崽趴在床上,又恢复了对齐东珠爱答不理的模样,若不是他的小耳朵耷拉着,覆盖着白色绒毛的小肚子一抖,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儿,齐东珠还真当他多么硬气呢。
不多时,一个婢女端来一碗褐色的药汤。哈士阿哥收到过他皇阿玛寄来的书信,对于进药一事并不扭捏,虽然在哈士毛脸儿上挤出来一个生动的嫌恶表情,却还是皱着黑鼻子,将汤水全都饮下了。
退烧药渐渐发挥了效用,也让哈士阿哥越发困倦起来。齐东珠主动提出为他守夜,便和衣靠在了榻上,又将小哈士揽入怀中了。
“我还有多久才能痊愈?”
不知过了多久,齐东珠的臂弯里传来哈士阿哥闷声询问。即使他将声音伪装得沙哑又冷酷,可还是难掩其中流露出来的希冀和渴盼,这让齐东珠的心都软成一滩水儿了。柔声对他允诺道:
“就快好了。大阿哥已经不再发热了,再过三四日,等疮口结痂,便是要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