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容炀让其余人各自散了,随口应道。
白芨看着他,还是很不赞成的样子:“巨门星君方才也说了,星君不应插手......”
“若恒姐姐说得对,但我已经插手了,自然就得管到底。”容炀一边往殿里走,一边道,“你要觉得我很坏规矩,留在堂庭委屈你,我也可以给姐姐写封信,天亮了重明鸟回夷玉山,你就跟着去罢。”
他说完,又瞥了瞥还未走远的侍女,道童们,想劝他的估计不少,不过都很有眼色地等着看白芨这个头阵打得如何。于是容炀伸手点了点道:“你们都一样,堂庭山也不缺人伺候。”
他语气淡淡,本也还是个孩童声调,丝毫不见怒火。周遭人却又匆匆跪下,白芨忙道:“星君,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
容炀却也不再分理会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径自进了斗魁殿。
堂庭山的医官自然不是凡间能比,只一副药煎了送下去,那孩子体温便降下去了不少。
容炀坐在床边摸摸他的脉,他虽于此道上还不怎么精通,到底也会一点,感觉的确平稳了些,从衣袖里拿出一颗大补的丹药,问那医官道:“这个他能吃吗?”
能自然是能的,但容炀手里的丹药十分珍贵,并非寻常物什,医官想说其实凡人并没有这个必要。然而他只刚说了前半句,容炀却已经掰开那孩子的下颌将丹药塞进去了。
“肁国王后怎么样了?”容炀又问。
医官斟酌着想了想:“奴才尽力而为。”
容炀点点头,挽起袖子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觉得应该也没有烧成傻子的危险了,于是放下心来,吩咐那医官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用就是了,不必着人来问。又让白术将今夜的事,前因后果都再仔细打听一番。
两人俱点头应了,容炀思索片刻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揉着眼睛回贪狼殿睡了。
他还年少,正是缺觉的时候,夜里又这么折腾了一番,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随意拢了头发,从内殿出去,白术已经候着了。
“星君,肁国王后一个时辰前去了。”
容炀正接过侍婢手中的茶盏,顿了一段,有点诧异:“去了?”
“倒不是医官不尽心,只是王后伤重,送上来时,已命数将尽。因为是在堂庭地,才又挨了这一时半刻。”白术解释道。
“那你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她埋了吧。”容炀唔了一声,觉得有点可惜,倒也没有其它想法,指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都有结果了。”白术行了礼坐下:“肁国与彦国的仗打了一年有余,因着去年肁国干旱饥荒,渐渐就落了下风,三日前彦国军队攻进肁国王城,将肁国国君杀了,幸得一队侍卫护送了王后与小公子出城。彦国对他母子二人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堂庭山来,便是星君昨日所见。”
“国君都死了,那肁国就算是亡国了?”
白术摇头,“这倒还没有。肁国世子,也就是星君昨日救下的小公子一母同胞的大哥,如今还在肁国南面率兵抗战,听闻昨日又收复了一座城池。只是国君去得突然,世子尚未登基,肁国现在算是没有君主,所以他几个儿子身上都多少带上了龙气。想来也就是这样,昨日这小公子才能开了上山的道。”
“这样。”容炀支着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对了,昨夜肁国王后说,那小孩名字是我起的,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小公子叫宁辞,的确是星君赐的,不过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宁辞?”容炀把这两个字在舌尖过了一遍,倒又有了点印象。
五年前,他诞世不过三载。虽然生而能言,远不是凡间三岁孩童能比,但终归也还小。杜若恒一向怜他,故而堂庭山的许多事,都还是像容炀诞世前一样,由她代劳。那年岁除,山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杜若恒在堂庭山陪他,也让侍女扎了红灯笼给他玩。
他正看得新,忽有一只朱雀鸟从山下飞来,那是凡间帝王家与星君沟通的鸟。说肁国王后新生了位小公子,因为肁国王宫已经许久没有添新丁,这一胎又是王后生的嫡子,所以格外看重些,便想求星君赐个名字。
杜若恒想了想,觉得年节喜庆时候,起个名字也不妨事,便对他道:“容炀,那你起一个吧。”
他彼时正急着去山巅看灯,听说肁国国姓为宁,随口便道:“既然今日生的,那就讨个辞旧迎新的意象,叫宁辞吧。”
正经说起来,那是他诞世之后,以星君身份干的第一件事。后来再有求他赐名字的,他也嫌烦,通通拒了,算来,其实也就起过这么一个名字。
“肁国国君得了星君亲辞的名字千恩万谢,也不知道星君诞世不久。小公子满月那日,又托了朱雀鸟上堂庭来,想让他认星君做义父。”容炀正回忆着,又听白术道。
容炀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不管怎样,他按人间的方法来算,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有个五岁的儿子,就算是干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十二分的不妥当。
容炀接过侍女递的白绢擦了下嘴角:“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星君当时仿佛不在殿中,这事先呈给巨门星君那里,便被驳回去了。”
容炀缓了口气,低头也抿了点茶,左右闲着也没事,决定还是去看看那小孩,站起身道:“他烧退了没有?”
“退了。”白术亦跟着站了起来,“奴婢方来时,小公子还在睡,现下也应该醒了。”
果然是醒了,还没进到斗魁殿就听到他的哭声,很精。可见医官医术的确不错,只一夜时间已经调养得大好了。
容炀推了殿门进去,里面立着的侍女皆矮身行礼,小孩被这阵仗弄得静了一静,但旋即又哭了起来,哀哀地只是要母后。
洗去脸上血污,他委实是个漂亮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张脸,如果不是两个眼哭得像核桃仁,估计还能再漂亮点。
“宁辞,是吧?”容炀在他床沿坐了,学着山下逗小孩的样子拧了一把他的脸,勉强温和道:“好些了没?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母后,我母后去哪儿了?”那下大概没掌握好力道,宁辞脸上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块,瘪了两下嘴,哭得更厉害了。
“你母后嘛。”容炀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你母后不在这里,你先好好呆着,说不定过几日她便来接你了。”
他说了,才觉得这话不太吉利。索性小孩并不管这么多,只听到不在这里,就又开始哭,容炀难得耐着性子哄了哄,也没什么效果。
容炀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自打诞世也一直随心所欲,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从来都只有别人哄着他的。眼下屈尊降贵地哄了哄宁辞,见他不领情,也就没了耐心。让侍女好生看着他,起身推门便走了。
“星君。”身后白术急忙也跟了出来。
“你不必跟着了。”容炀回过身,因着还不够高,略踮了脚,抬手在白术额间点了一下,一道淡淡光影闪过,“我升你做斗魁殿的掌殿侍女,你就专心看顾宁辞吧。”
白术要跪下来行个大礼谢他恩典,容炀被里面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一心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去,便抬抬手算了。
白术却又问他:“星君,就让小公子住在这里吗?那他母后的事......”
容炀想了想:“先住着吧,他应该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至于他母后。你随便挑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