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钟家世代传承,这有什么难的。『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大哥只是这样回答他,又说,他要是不能再回边关了,留在家里也行。虽然落了残疾,但托人给他找份差事,总也不至于饿死。
钟斯淳不知道那些亡魂到底在哪里,也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只能应承下来,留在家里偷偷寻找。
“我把钟府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也跟踪过他,但始终一无所获。那时怎么也想不到那些魂魄是被他吞了。慢慢地,府里怪事也越来越多,忽然做起了贩卖法器,驱邪捉鬼的生意,也就是这段时间,我大哥外表开始有一些变化,性格也变得日益阴冷孤僻。我知道一定是有问题在,但他行事格外谨慎,我始终找不到任何漏洞。”
“这样一直过了两年多,河边走得久总算湿了鞋,终于有一次他炼制魂魄的时候,有一只鬼魂逃出来了,被我撞见。我就那样找到了村后山里的一个洞穴……那里有很多残缺的鬼魂,山壁上也画满了各种怪的符号,大哥手里拿着一本书,还在往地上画,我一直等到他离开,才进去把书拿出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杂物房里找出来的,明明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注意到……但我都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却又回来了。我后来在想,他大概已经发现我了,故意离开等着我上钩……”
他大哥早已服食了不知多少鬼丹,钟斯淳又落了残疾,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便被关进了地窖里。
“他大概还念着一点手足情谊,当时没有立刻杀了我,但也没有要放我出去的意思。我已经知道所有的秘密都在那本书里,我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不过许是老天垂怜,我运气还不错。”
钟斯淳说到这里居然还笑了一下,“当时匆忙之中,我从那本书上偷偷撕下了一页,上面记载了一种禁术,可以让我带着记忆投胎......”
傅宁辞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容炀。苏姚姚送来的纸鹤,只说这种禁术十分残忍,但傅宁辞真的看见全貌,还是觉得比预想的更令人头皮发麻。
那一长串的符咒倒是不要紧,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步骤,简单讲便是自己凌迟自己,画好符,念着咒语,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能割出多少伤口,片下多少皮肤,便可以带着记忆轮回多少次.....
然而这本身就是有违天道伦常的,所以也有诸多限制,比如只能投胎在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又比如会逐渐回到这一世的状态,残疾,伤口,甚至死亡年龄......
傅宁辞实在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运气好三个字。
“我的魂魄一直飘荡了三十年,才终于又投胎进了我小侄儿媳妇的肚子里。当时钟家为了方便炼制法器,已经从山下的镇子搬到了现在的钟宅,只是我并非出自长房,所以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我才终于又接触到了那本书......知道亡魂去了哪里,也找到了救他们的方法......但是需要服食鬼丹之人吞丹后,所有血脉的心脏。”
傅宁辞探身看着他的眼睛,“你就是从那一世开始杀人的吗?”
钟斯淳点头,“只是还没杀几个,我就又死了,再投胎又是差不多十多年以后。当时钟家已经又有不少子辈,孙辈出生,还有一些女儿嫁去外地,颠簸流离,下落难寻,一开始我杀人的速度根本赶不上钟家繁衍的速度......”
“你记得聂岚吗?”见钟斯淳流露出迷惑的表情,傅宁辞问,“你有没有做过一副人皮画?”
“哦。”钟斯淳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星君怎么知道的?那个女孩儿的外婆还是我在某一世的女儿,后来我死了,她嫁去外地,我这个曾孙女不知怎么改名换姓去了宫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儿子的心脏,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墓里取出来的......”
傅宁辞光是听他讲,觉得肚子里五脏六腑都在翻,努力了半天才把语气平复下来,“这么多的人被取心而亡,钟家人就不会怀疑吗?”
“亏心事做了那样多,本就该遭报应,我只用散布一个诅咒的谣言,便都信了。”
傅宁辞简直哑口无言,钟斯淳还在说,“终于有一天,我发现钟家的人越来越少了,到了这一世,总算快要结束了,刚好,我的轮回,也已经用光了。「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结果你们偏偏又出现了......我那天在塔楼上见到你们,就知道,不能再等了,所以当天夜里就动手了......幸好赶得及,三千年了,总算结束了......”
傅宁辞眼角跳了跳,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钟斯淳提起杀人,语气轻易得像从地里拔一根萝卜,“你杀了这么多人,没有一点点的歉疚感?”
“我对谁歉疚?他们罪有应得。”
“所有人吗?”傅宁辞按了按眉心,“比如聂岚呢?她总没有炼制过魂魄......”
钟斯淳笑了,浑身都在颤,“她本来就想死的,我还帮了她。当然,她不想死,我也得杀她。星君,我选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你又是在为谁指责我呢?你们要是早一些出现,在钟家动用禁术的时候,在老祖宗奸尸的时候阻止了这一切,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你们偏只当个事后诸葛,那就只能我来了,我又有什么错呢?!”
傅宁辞喉结动了动,竟然觉得要被他说服了。
“你的出发点或许只是为了报仇,我姑且不论好坏,但你在这个过程中又干了些什么?”容炀按了按傅宁辞的手背,静静抬眼看向钟斯淳,“你刚刚召来了那么多的鬼魂,他们何其无辜呢?你不耻这些禁术,这却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他们就该魂飞魄散,不得轮回吗?你比其它钟家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我当然......”钟斯淳脸色一阵青白,如果他错了,这三千年又是为了什么,他不能是错的!
他一时几乎算是惊慌起来,却忽得吐出一口血,那颗丹也不足以他支撑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又说了一遍自己与钟家人不同,然后猛地一伸手,生生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了!
血液猛地沾在了傅宁辞脸上,钟斯淳努力靠过来,托着手,“这是.....是.....最后一颗了。”
他喘着气,又指了指傅宁辞身后木偶手中的心脏,“其余的,在塔楼下面的棺材里,我研成了粉末,像黄土一样的就是......烦星君把这两颗也一并......方法都在册子里,第一页就是......”
他说着如释重负地嘴角裂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傅宁辞的脸,又喃喃道,“真是怪,我......怎么才发现......星君,你的魂不像是活人......怎么还是碎的.....”
他声音很小,傅宁辞没有听见,钟斯淳已经眼看没气了。
天枢刺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是没命了,死前能将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和盘托出,大概也算幸事。
傅宁辞看着他的眼睛快要合上,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问,“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我......”傅宁辞已经预计自己得不到答案了,钟斯淳的嘴唇却动了动,他声音微弱蚊蚁,傅宁辞弯下腰,耳朵贴在他唇边,才勉强听见,却是答非所问。
他说,我以前戍边的地方,叫静雲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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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傅宁辞念完最后一句咒,慢慢睁开了眼睛。
除了头顶被他劈开的那个洞,四面都密闭的塔楼地下室里,似乎并不应该有风,但烛火却的确都在摇晃着。
小小的光点正从衣冠冢中缓缓上升。起先是模糊不清地,渐渐能辨认出人的形貌来。其中有些穿着应朝时兵士的盔甲,大约是钟斯淳想要救出来的同袍。不过他们应该并不记得他了。
除此以外,更多的只是普通的百姓,各个朝代都有,甚至还夹杂着一些现代人的魂魄。
傅宁辞原本以为释放魂魄,恐怕又会声势浩大,地动山摇,还做了一下准备。
可并没有,整个过程就像一出默剧。
那些魂魄脸上带着迷茫的情,晃晃悠悠地向外飞去,没有任何一个回过头。
他们没有意识,也根本就不会知道,背后那口棺材里躺着的尸身残缺的男人,用了三千年的时间,站到了家族的对立面,乃至最后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才终于将他们救了出来。
傅宁辞看着最后一个魂魄消失在了视野中。他其实并不确定这些魂魄是否真的可以回到鬼界重新投胎,也明白他们虽然被放出来了,或许更大的可能是在阳光下魂飞魄散。可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再入轮回,哪怕只有一个,至少可以让钟斯淳所做的一切看起来不是那么蠢。
他并不认为钟斯淳是对的,恶从来不是解决恶的办法,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