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时,我总是习惯藏身在树上睡觉,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这次我栖身在河边的杨柳树中,听着流水潺潺的声音安然入睡。在我睡觉时,听到了河边争吵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也因此清醒了在树上倾听。这是两条男人鱼的对话。
他找到你们吗?
没有,在你的警告后,我们已提高了戒备。
有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我们没有刻意去找他。你就这么担心一条普通的人鱼吗?
他不普通。事实上,我觉得他比较像我们。
他有特殊的能力?
不清楚。但他也不完全像天魔,我不知他是什么,难以形容。
我听到「天魔」这个词时,想探身看看说话的人的样子,却不小心触动了树枝,发出了微弱的啪啪声。
我只感到一阵风袭来,看到了红光一闪,两条人鱼已然欺近身来。
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也没时间去把事情弄清楚,便感到了魔法有逆向流动的情形,他们真的会使用魔法。
我侧身避过了其中一条人鱼的魔法攻击,发现他们的魔法虽然不及我高强,但论身手的矫捷度我却远远不及,长此下去我必定落败。
我抽出了随身短剑,把它施过攻击咒后向人鱼们发了过去,使它能自行对人鱼们进行攻击,尤如我多了一个帮手。
人鱼们的攻击虽然凌厉,但我一人一剑的进攻也不遑多让,短剑把其中一条人鱼的头发削去了少许,我直接发出的灼烧咒也击中了人鱼们手脚。他们中咒时也不吼一声,只是咬了咬牙又向我攻过来。我的衣袖子被他们抓破了,身上也有多道血痕。
人鱼越攻越快,我咬紧牙关迎向攻击的同时,为自己下了一个防御咒,但却在一瞬间被他们化解了。我心里暗着急,眼看自己快要败阵了,却听到有人语带惊讶地叫我。
空音?
人鱼们的攻击突然停了下来,其中一条人鱼张开了口,却欲言又止。我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两条人鱼的容貌。
他们都有着鲜血般的长发,发长及地,碧绿色的眼珠子发出妖异的光芒。身上穿着黑色的袍子和红发造成了鲜明的对比,银色的尾巴显得诡譎的配合。
两条人鱼都很剽悍高大,他们都俊美得犹如天。其中一条人鱼的面容让我熟识又陌生。
他是楠。有着红发碧眼的楠。而红发碧眼是普通人鱼所没有的。
你找到我们了。
你是天魔?
我是天魔的信使,负责把城中的消息发给首领。
我早该想到了,在你对我说出天魔的背景时。
也许吧,现在都不重要了。你现在要和我们一起到营中去,不要挣扎,我不想对你发出攻击。
我求之不得。你早该带我去那儿我便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了。
我们只会处置那些发现天魔营入口的人,而且到了那里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楠身边的人鱼名字叫安,在我们说话时在河侧来回踱步,像是在计算数式似的;在我们说完了以后,他挥手叫楠帮忙。他们俩专注地看着地面,唸唸有词,泥土慢慢地向下陷落,直至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完整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楠叫了我的名字,要我在他跳下去后跟着他,由安殿后。
我答应了,他便从容地跳了下去。我随着他毫不犹豫地跳入地道中。
地道里很黑,我的视力都派不上用场。我能听到安在我之后也跳入了地道之中,我们三人按着自由落体的速度堕落。
我们一直落一直落,越落越快,地道好像没有尽头,我们就在这个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一直堕落。
我耳边的风声不断,但我发现我下方的风声断了,比我先跳下去的楠不见了。
我叫着楠的名字,要他回应我,可是他并没有答覆我。
我抬起头要问问安,可是我却没有看到安在上方的身影。
他们俩都消失了,只剩我一个在这儿不停堕落。
一种悚惧的感觉把我覆盖、淹没,我连忙运起凝滞咒想把跌势止住,但魔法在这儿却没有效用,下堕之势没有止歇。
我被絶望包围、吞噬,呼叫着、呻吟着,却没有人回应。
有一种痛苦比疾病和死亡还要难受,那就是孤独。
孤独就是到了絶望的深处,却无人知晓。
我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在黑暗中堕落着。
或许我已被楠拋弃,或许我已中了天魔的计,只能永远在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堕落。
他们只想把我消灭。
我堕落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觉得以这个速度、这个时间去计算,我应该已经到了、甚或已超过地底的最深处,下落的速度放缓了。我看到了点点的微光。就这么一点点的光,让我的希望重新点燃。我想看清一点,想再落下一点,看看是否有人在那儿,或许楠和安在那儿等着我?
微光使我看清了周围的环璄,我的堕落停了下来。四周是一个方形的密室,向上看,我下来的地道已经消失无踪,我的脚没有着地,整个人只是漂浮在房间正中央一动不动。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我以外,只有在角落里的一个人影,这也是光源的方向。
光线依然太弱,我只看见他的轮廓,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她是一条人鱼,正坐着抚琴,但我听不到琴声,不知道她在弹奏什么曲子。
一把火红的长发很醒目,和银白的鱼尾互相辉影。
她停止了弹奏,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轻一挥手,我又继续下跌,狼狈地掉到地上。
我感受到魔法的流动很强烈,和刚才有很大的差别,明显是这女子把我的魔法给屏闭了,所以我无法使用任何魔法。这表示她的魔法比我的强了不知多少倍,我絶对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她使得光线变得更明亮了一点,让她可以看清我的面容,这时我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样子。
她有着天魔的碧绿眼珠,絶美的容顏带着忧鬱的气质。
身上没有穿衣服,但散落的头发把上身都遮蔽了,只露出了晳白的手臂,手指放在琴弦上。
她的头发不是棕色的,眼睛不是黑色的,但没错,她就是若璃。
若璃?
我又惊又喜地问。
你是空音?
你认识我?
楠向我提起过你的名字。
那你是谁?
我是悠,天魔的首领。
悠站起了身来,向我走来,来来回回的端详我。
听说你在找人?
是的,我刚找到了。
是天魔的人吗?
没错。
谁?
就是你。
悠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却马上恢復了镇定,说:
这不可能,你认错人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们并不认识。
我伸出手,用心唤来了禁咒书,白色的水晶就在我的手上。
我请悠轻轻触碰禁咒书,让她看到了若璃生前的所有记忆。
由若璃遇见火纹,成为魔法师,为了我和弥歌牺牲的一切经过也一一重新在禁咒书中演了一遍。
悠看完了若璃的记忆,表情没有多大的改变,禁咒书内的事情她好像一件也记不起来,这些事件对她而言只是他人故事,和她自己无关。
这个人很伟大吧,但她不会是我,是我的话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自取灭亡。
我确定你就是她。
那我也没有辨法了。但这都不是你现在要担心的问题。
什么?
你不是天魔的一分子,进入天魔的阵地,惟一能留在这儿不被杀的方法就是和我决胜负,能打败我的话,我们会把你当作上宾招待。
悠的眼中浮起了杀意,眼中的碧绿变得冷酷。
她一转身已然回到了琴的面前,纤长的手指抚起了琴弦,乐声随之而响。
她的音乐清华婉转,给人平静的感觉。
我看到自己回到了尤德西斯,月瞳和星澈在比试,弥歌和夜塑在商讨政事,若璃温柔地在为我施咒祈福。
我把禁咒书还给了若璃,若璃把它藏了起来,没有人会找得出来,也没有人会再提起禁咒书。
我,月瞳和弥歌在有空时会一起到城中市集逛逛,月瞳会买给我一些精緻的手工艺品,让我能放在自己的房间中,令父王讚赏我们的好眼光;弥歌则会买我们好吃的,把我们都吃得白白胖胖,然后笑我们都变成了肉包子;我会到花田中把好看的蔷薇摘下来,把刺都去掉,给他们筑花冠,再把剩下的花分给他们,让他们的房间都能香气满溢。
蔷薇的刺都去掉了,却还有剩馀的不小心刺到我身上……
这是撕心裂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