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了无牵挂,倒也自在。可自从怀了孩子,她就变得愈发敏感,心绪起伏不定,还总是患得患失的,一点小事便能让她琢磨许久。
“罢了......拿些吃的来吧,我又饿了。”她对小七笑道。吃些东西也许能暂时把这事放一边。
她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白日里便另外给自己找了些事做,比如教小七识字,再比如让人上树将榆钱撸下来,她亲自剁成馅包饺子……后来实在没什么可做的,她便到沈延的书房去帮他整理格架上的书,可惜沈延本就是极有条理的,那些书本已经按类比、笔划排好了序,她让人一摞摞地搬下来,发现实在没什么可调整的,又只能原封不动地搬回去。
格架上没什么可理的,她便想帮他理理抽屉里的东西。
紫檀的抽屉拉出来,里面干净的很,只一本册子并一个剔红的小圆盒。
那剔红的圆盒里躺着一只草编的小环,大概是年代久远,那草都已经变得又干又脆,她稍一碰,便有几片干细的叶子断落下来。她赶紧把那小草环并那几片断落的叶子一起塞回去,盖好盒盖。
虽然不知那东西是什么来历,不过沈延保存得这么好,大概是挺在意的。
她又翻开那本册子,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写,倒有一张纸从其中滑落出来。
泛黄的结香纸上是一个少年侧影的白描,笔触虽略显稚嫩,却也抓住了画中人的韵。
那少年眉峰高耸而舒展,鼻梁挺直利落,下颌生得极是优雅,他穿着交领长衫,看书的时候仍坐得端正笔直,一身干干净净的书卷气。
只是这少年似乎微微抿着唇,瞧着有些羞赧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语清看得一怔,她对这幅画有印象。那时她才不过十二三岁,来沈延的书房随便转转,却发现这些书可都不如沈延好看。她便趁他看书的时候画了他的画像。
他那时问她为何要画他,她就随口说因为他生得好看。那便是她生平第一次见他脸红,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
她记得他那时向她讨这幅画,可她觉得自己难得画这么好,不舍得给人,便自己带回家去了。但如今这幅画怎会在他这?
她将这画带回了自己的屋子,放进妆奁的抽屉里……
白日里她能忙碌起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到了夜里,思绪便再不受她控制。连着几个晚上,她都是噩梦不断,要么梦见沈延倒在流民的乱棍之下,要么梦见他被冲进府衙的人刺穿了胸膛……醒来的时候枕巾总是湿了一片。
这几日,仍是没有沈延半点消息,徐氏之前派去找沈延的下人传信,说官道上一直没见过少爷的影子。
语清掐指头算算,据他写最后一封信给她,已经过了二十几日。以往在衙门的时候,若是一人失踪了二十日,此人大抵是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外面苍白的天色,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甚至什么事都不想做了,若是他真的不在了,她做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小七听见她的动静,进来给她打水,又扶她坐起来洗漱。
她倦懒地靠在迎枕上,才片刻的功夫便觉得背痛,小腹还有些痉挛。
不过师兄说过,月份大了,多少都会有这些感觉,她便没有在意。洗漱之后,她逼着自己照常用早饭,在小七和婆子的看护下在院子里溜达几圈。
用早饭的时候还好,在院子里一走,她小腹的痛感便愈加强烈,已经像是她小日子里的那种疼痛了。她觉得不好,刚要让小七去请齐铮,便觉得下腹有一股热流涌出来,沿着腿一路淌下去。
她惊得微微提起裤管往腿上瞧,却见一条猩红而浓稠的东西已经流到了脚踝。
徐氏派给她的婆子倒吸了一口气:“少夫人……见红了,看这样子可能羊水也破了。”
语清一见血,眼前已经有些泛黑,耳中只听到那婆子吩咐小七:“快扶少夫人坐下……再去叫人来,得抱少夫人躺回去。”
语清死死抓着那婆子的胳膊,觉得脑袋发昏,身子止不住地往下坠,坐也坐不住了。
“掐我腿。”
她对那婆子道。
那婆子一惊:“您说什么?”
“快掐我的腿,用力!”语清努力撑着眼皮,“我快坚持不住了。”
那婆子大着胆子往她腿上轻掐了一下。
“使劲!”她闭着眼叫道。
若是此时晕过去,她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说,但她们的孩子一定活不成了。
婆子只好下了狠手,往她腿上掐了一把。
语清疼得眼泪涌出来,却总算有些清醒了。
“……”她粗喘了几口气,“待会我若是再要昏过去,你就像刚刚那样掐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那婆子方才慌乱,此时才想起少爷交代过少夫人是晕血的,难怪方才见红之后她身子就软下去了……
齐铮赶到的时候,屋里满当当的都是人。
语清躺在床上,疼得哆嗦成一团,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将额发黏在了两鬓上,瞧着让人心疼。
语清先前已经按产婆说的节律呼吸,但此时仍是又疼又累,眼前已有些迷蒙。她又听到产婆喊她再跟着她呼吸,便强撑着眼皮,使劲点头。
先前听人说妇人生产如何疼痛,她还不怎么担心,毕竟她也是忍受过剧痛的人。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就像是被一个极强壮的人不停地踩踏腹部。原先间隔得长些还能忍受,后来这痛来得太过猛烈、密集,脑袋里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便又袭来了……
徐氏见齐铮进来,赶忙请他上前把脉。
齐铮一搭上脉,眉头便锁到了一处。
作者有话说:
这幅画第一卷 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