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闷响,这一下撞得不轻。被她撞的那人似乎很是不悦,口中轻轻地嘶了一声。
这一通惊吓之后,她才完全清醒过来。她是不会泅水的,若是真的掉进去,怕就成了那第四具尸体了。
她越想越后怕,呼哧呼哧地连喘了好几口粗|气,两腿软得像面条一般。
“......柳主事,你还要倚着我到何时?”
冷淡的声线,不耐烦的语气,这声音太熟悉了。
柳青赶忙将眼里的泪挤出去,仰头望向那人。她此时的姿势颇有些尴尬,一只胳膊被他拽得笔直,头却抵在他的胸前,整个人就像条湿哒哒的棉被似的,全靠一只胳膊挂在他身上。
那人也正低着头看她。月色皎皎,轻柔的银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优雅的下颌,他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
只是他的脸正微微地绷着,显然心情不太好。
“沈......大人,多谢您出手相救。”
在她少女怀|春的年岁,在她连碰到他的手都会脸红心跳的年月里,她曾无数次幻想这样的意外,想着他会以何种姿势稳稳地接住她,满心关怀地问她是否安好。
然而时至今日,这一幕真的发生了,她却只觉得别扭、尴尬,他的眼里似乎也只有忍耐、没有关怀。
她想立刻直起身来,再也不要蹭到他,可腿上的麻软劲还没过,她只好佝偻着腰身一点点地扭转过来,那样子看上去极是笨拙。
沈延低头看了看,他一尘不染的薄靴上多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泥鞋印。
这个柳青,看着瘦弱,一脚踩上来还挺疼。
他原想耗上三日,借此机会将这个沽名贪功之辈赶出刑部,但转念一想,案子总得尽早破,总不能任幕后的凶徒逍遥法外,累及无辜的百姓。
于是他办完公务后,又按笔录上描述的溺亡者路线步行至此,想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谁知线索还没找到,就看到这个笨蛋险些落水。他虽不喜欢他,但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料救了他,竟还要挨他两下子。
“......柳主事,”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三日结案就是这么个结法?这算什么,一了百了?”
柳青原本还想好好谢谢他,一听这话,却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小气得很,从前怎么没发现。
“弄脏了大人的靴子,下官实在抱歉。方才下官是被幻象所扰,才险些落水......但下官也因此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想来他这个时辰步行到玉沉河,也是为了找线索。
“是么,什么线索?若真有用,那我这一脚挨得也算值了。”
柳青撇了撇嘴,他现在说话老是这么噎人,几年不见他真是添毛病了。
“那打更人和三个溺亡者......” 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还不清楚她们白日里了解的情况,觉得该给他解释一番,“大人,这河里捞出的尸首虽多,但只有三具是与本案相干的,其余皆是......”
“皆是陈年腐尸,与本案无关,” 沈延打断她,“直接说重点,你们白日的笔录我已经看了。
柳青又吃了一噎:“......下官一直怀疑那打更人和三位溺亡者都是受了幻象的影响,虽然下官不确定影响这几人的是否是同一种致幻之物,但这也许是个突破口。下官怀疑那河庙内有致幻之物。”
“何以见得?”
“下官在今日的白天和夜间分别按打更人那两日的路线走了一遭,沿途全无可以致幻之物,唯有那座河庙,白日与夜间有一处不同。”
沈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打量那座小庙,普普通通,全无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是夜里点的灯?”
“正是!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与下官同去查看一番?”
沈延纵有诸多可恶之处,到底还是个聪明的,和他说话不费劲。
沈延应了个“好”字,刚要移步,却又突然瞥见自己沾满泥巴的薄靴。
他有心当作没看到,可又实在过不了自己那关。他自幼早已习惯衣衫平整、鞋靴洁净。这么一个泥糊糊的鞋印留在脚面上,实在扎眼。
河边的草丛里横着一根断落的树枝,他两步过去,探手去取那树枝,想将泥剥掉。
嘶——一条细细长长的黑影嗖地蹿出来。
他只觉得手臂钻心的疼,略一颤抖,树枝落到了地上。
柳青已经走出去几步,突然听到动静,便赶忙小跑回来。
一条半步长的小蛇死死咬住了沈延的手臂,他使劲甩了好几下,那蛇却还是结结实实地挂在那,尾巴还缠上了他的手臂。
他伸手要去扯那蛇,却听柳青叫了声“且慢”。
“大人不可,如此一来,会将创面拉扯得更大。”
沈延皱了皱眉:“那当如何,也不知这蛇有毒没毒,拖得久了岂不是更危险?”
柳青走近了些,借着月色仔细瞧了瞧那蛇:“此蛇背部有四条黑褐色的纵向纹,前部有四行杂糅了红色的黑点,腹部还密布着棋格型的斑……这是红点锦蛇,水边很是常见。虽然很凶,但是无毒。大人方才怕是不小心惊了它,它才咬上来的。”
“哦......” 沈延一听无毒,稍微放了心。柳主事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对兽禽之事知道得不少,难怪他和乌鸦那么亲近。
柳青凑得离蛇近了些,嘶嘶嘶地叫了几声。
那蛇瞧了瞧她,继续咬着没松口。
“你,你这是做甚?” 沈延从未见过有谁学蛇叫。
“下官听说,兽类若是觉得与人亲近,便会温和许多。下官就想学学蛇叫,让它松松口......不过看来没什么用,许是下官学得不像吧。” 柳青呵呵地干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