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河鲜源源不断,所以布施一直持续整个秋。
隆起的土块被铲平,绝流的河道填满,断裂的树木被劈做柴火,毁掉的房屋一一重建。
自从东泰的将军率兵入城之后,这些进程就更加快了,因为满南苏历年所缴的税款名列前茅,早一日修缮好,早一日挣银钱。
满南苏那一套官员没逃,抱着侥幸心里还想讨要个官来当当。
这些日子他们借着修缮的名头索财无数,如今刚好奉上,岂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媚眼抛给瞎子看,大老爷被当街斩首,余下走狗或是贬为庶民,或是被流放。
满南苏富庶,也养了一堆硕鼠,硕鼠吃惯油水不堪用,这么将军显然也不吃溜须拍马那一套,自然不会留下。
料理了官,接下来就是商。
打头的几个商户忙不迭表忠心,商人无权,更何况眼下就是有权也无用,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多么高深的计谋都是过家家。
乔金粟低着头进了衙门,却被请到偏阁奉茶相待。
几个商户出去时一个个如被割肉般,满头冷汗,形容狼狈,看得乔金粟愈发惊疑不定。
终于听见脚步声响起,她忙起身,只见到个利索威严的女将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阿月说你同她是旧相识。”
第章 糖芋艿和梅花糕
◎小泥怪其实不只是想来找炎霄玩,这间小食肆他也很喜欢,永远都是一股甜◎
乔金粟急忙点头, 女将军面上才有了一点隐约的笑模样,但又不掩目光中的审视意味,道:“那有些事, 我可放心交由你来办了?”
乔金粟自然要应下, 这位大人物居然是释月认识的人, 再没比这更有保障的。
这女将军便是阿鱽,她率兵入城时百姓们龟缩不出, 四周寂寥, 但空气中却有一股甜蜜香气不合时宜的飘过来。
阿鱽肃眉望过去, 就见小桥下竹摇椅上歇着一位美人,柳树畔小炉烤火煨着一锅赤豆糊。
“将军车马劳顿,可要吃一碗赤豆小圆子?”释月指尖绕着一截柳枝, 笑盈盈地瞧着她。
恍惚间阿鱽还以为时光倒流, 一切都回到往昔了。
乔金粟面临的波折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消弭了, 反倒迎来莫大的机遇。
她手下那些韬光养晦的人才一下都有了用武之处, 拿着新朝廷给的路引凭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乔金粟作为当家之人,日日忙碌, 入夜后才算有几个时辰的安宁。
她的屋子还是那个样, 只是茶桌上多了一个流云形状的水盂, 水盂中养着一株碗莲,铜钱般大小的叶和花, 像画出来一样精致。
乔金粟伸手拨弄了一下莲叶,过不了一会, 徐广玉就从这水盂中冒了出来, 像一阵雾气般落到这房间里, 渐渐凝成一个可以触碰的实体。
徐广玉以火莲为躯, 得了释月相帮, 也是他死后享有世人的敬仰崇拜,又留下来镇住满南苏的水脉,救下性命无数,功德深厚,所以迁跃位是顺理成章的事。
即便徐广玉还分了一部分力给泥胎菩萨像,也很够用了。
泥胎菩萨像最终还是从湖底出来了,它脱身的这个过程如受刑一般,千年修行几乎泯灭,原本庞大的身体一点点削下去,上岸的时候就成了最初那樽不比人高的盘坐着的菩萨像。
它在湖底实在太久了,通身的水藻青苔,像是长了一层绿霉,除了膝上放着徐广玉的这一世的骸骨之外,它身上也露出了森然的白骨,脸上更是半面菩萨半面骷髅。
一樽可怜的菩萨像,真叫一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居然还要它来保佑世人。
徐广玉心有所感,也肯定了那是自己之前的骸骨,菩萨像并没有说谎。
“因果交缠。”方稷玄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在朦胧温柔的晨光中,那裹泥的白骨架子诡异而笨拙的转动着脑袋,追逐着太阳的光芒。
除了腹腔空洞可养鱼之外,它的胸腔也已经塌陷进去了,差不多一拳头的大小,释月看见心的位置还长着一团细绒绒的小草。
那是一种既能在岸上也能在水中生长的杂草,释月从前都没有留意过,谁会留意一丛不美的小草呢。
但是这小草却被好好种在了心窝里,像是早早就同它保证了,有朝一日要带它一起到岸上来看看。
在徐广玉的恳求下,释月和方稷玄答应放过这个泥骨怪。
以释月的脾性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但瞧着它在阳光下站起来,迈开步子每走一块,身上就开始七零八落的掉泥渣,一副畸怪又可怜的样子。
泥骨怪原本是要重新修炼的,但徐广玉分了一些法力给它,让它能自由一些。
乔金粟第一次见泥骨怪的时候,它是跟着徐广玉一起来的,缩得只有三寸大小。
徐广玉应该是给它重新塑过泥,描过彩了,已然不是一樽菩萨像,而是个跟炎霄年纪差不多的小光头。
他看起来有点像徐广玉,但绝对是不一样的。
徐广玉容貌俊秀,这些时日以来更是成熟了些,举手投足间蜕了几分稚气,多了些洒脱从容。
而这个小泥怪的人形脸型方圆,宽厚一对耳,眼角低垂,隐着佛相。
徐广玉用荷花梗戳戳他,他低声道:“对不起。”
乔金粟不语,小泥怪瞥了徐广玉一眼,又看乔金粟,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小泥怪低头,在自己肚子里掏啊掏。
他掏出的物件在落在茶桌上的时候变大了,压碎了一个茶盏。
小泥怪有些无措的看着乔金粟,徐广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