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巷边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隐约听见一声轻笑, 下意识瞅了方稷玄一眼, 只看见他微扬的嘴角。
几人皆是头回吃柿子, 张巷边又是可着她们吃的,瞧着就有些刹不住了。
“我听隔壁婶子说,柿子不能吃太多,咱们还得吃柿子糊塌呢。”于娘子满口甜蜜,也耐不住要出声提醒三个小孩。
是以,释月吃最后一个柿子吃得格外珍惜,只咬出一个小口嘬吸着,吸到柿子都空了,只余一层薄皮了,方稷玄就见释月咬着柿皮不舍得放。
见他望过来了,释月一歪头,盯着他一眨眼,轻吹了口气,瘪了的柿子一下鼓起来,红彤彤一盏小灯,像个漂亮至极的障眼法。
乔金粟和乔银豆‘啪啪啪啪’的鼓着掌,小脸红红,极其赏脸给面。
方稷玄觉得哪怕释月不会术法,没有灵力,也半点不碍着她这么可爱有趣。
他垂下眸子,轻轻用长筷把扁勺里已经定型的柿子糊塌推进油锅里浮着。
柿子糊塌比想象的难炸一些,火大难熟易焦,得小火慢慢炸着,炸透了。
于娘子跟乔银豆分吃了半个,就来接手炸糊塌了,方稷玄把炸好的七八个端出去,坐在释月身侧。
“这个真好吃。”释月趁热拈起一个扯开,递过来一半。
方稷玄低头一叼,仰脖全进嘴里了,嫩糊糊的柿香从焦脆的外壳里淌出来,明明是没有馅的,却吃出了溏心的感觉。
乔金粟和乔银豆对视了一眼,姐妹俩心有灵犀,都觉得方郎君的刚才从释月手里叼食的动作很像黑豹。
焦焦的柿子甜香充斥满院,哪怕是人散了,味也还没散。
张巷边背着乔银豆,于娘子牵着乔金粟,一家人回去了。
释月和方稷玄也要出门,提着一个装着柿子糊塌小篮子往城隍庙去,入夜庙宇锁闭,庙祝也歇着去了,只余下信众奉上的香火还有余味浮散。
方稷玄等在外头,眼瞧着庙门落锁自开,像是里面有人在等着释月。
城隍老爷化形而出,若不是身上有金光闪耀,瞧着也就是个四十来岁长须白面的文生。
“仙君真是折煞我了,怎么好叫您送贡品给我呢?”
释月是天生灵物,阶位甚高,而栓春台的城隍老爷生前是个乐善好施的文生,为救人而亡,因其阳寿未尽,福泽功德深厚,所以做了城隍。
如今天宫和冥府未免人界大拿肆意通天遁地,所以设了许多规矩,释月虽是能去,却要带上方稷玄,好生麻烦。
释月总对蠹老头的事有些疑虑,特让城隍爷借去冥府叙职的机会,替她查一查蠹老头的事。
“做多了。”释月很是坦诚,倒叫城隍爷噎塞,“可查到了蠹老头的事了?”
“查到了,蠹老头名为刘识,眼下魂魄正在地府,我问过拘他回来的鬼差,说是不曾发觉死因有异,但有一点大为可疑。”
城隍爷还卖了个关子,就释月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显然懒得给他搭腔,忙接着说:“他三魂之中的爽灵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见释月蹙眉,城隍爷又道:“鬼差也在附近查过,浑无踪迹,他,他们本还以为……
城隍爷说着往外觑了一眼,释月阴恻恻地笑道:“以为是方稷玄吞掉的?”
“呵,呵呵,”城隍爷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所以没有深究。”
“别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浇!”释月很是不悦,道:“没有爽灵,老头下辈子岂不蠢笨?”
城隍爷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释月真有些后悔那天出去晒月亮了,可这后悔的情绪一冒出来,她心里又别扭得很,为个老头至于吗?
心里这样纠结,面上也挂了几分不痛快,释月拂袖而去,惊得那城隍爷半天不敢动弹,直到二人出了城隍庙的地界,这才享用起柿子糊塌来。
方稷玄不知道释月在里头谈了些什么,见她情绪不佳,就先把疑问压了下来。
“都怪你!”释月忽然顿住脚,怒视方稷玄。
方稷玄不语,等她说完。
“为什么蠹老头这点事,我这么撇不下?”释月真得很烦,更是一种发泄,说完转身走了。
方稷玄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拖得老长。
“月亮也没得选,总不能照在好人身上,不落在坏人身上?随心吧。”
释月在月下消失的瞬间听见了方稷玄这句话,在铺子门口显影时,她下意识回首,入目却只有空寂的街道。
小酒馆后头有些响动,释月转身进了铺子,月下却凝出一只朦胧银白的小兽,轻盈地越到屋脊之上。
秦三摇摇晃晃出来起夜,嘴里含含糊糊说些醉话,叫他撒在尿壶马桶里真是奢望,可再怎么着,墙角草地选一处总好过尿在渠里!
小渠里的水还余着一个浅底,已经是不流通的死水了,用不了几天就彻底干裂了。
秦三卑劣无耻,顶着亮堂堂的月光也是无所畏惧,浑然没有一点亏心。
“爹啊。”蛐蛐儿披上衣裳跑出来,见状深深皱眉,嫌恶至极。
秦三尿完了之后抖三抖,裤子还没系好,脚下月光忽然成冰,他脚下一滑,摔进渠里了。
这么大个人狠摔一跤,动静可不小,蛐蛐儿下意识快跑过去,到秦三边上了反而停住不动了,也不伸手扶他。
银白小兽蓬如雾凇的长尾愉悦地摇摆起来,她微微侧眸,就见蓉娘此时正餮足回来,恰听见那堕地声,立在胡同口犹豫了一会,怕出事的是蛐蛐儿,到底还是扶着墙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