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大圣,我长大了嫁给你可好?”
“哈?你这小孩,毛都没长齐,瞎说胡话!再说了,我一被压在山下的怎么和你成婚?”
“哎呀,以天作证,以地为媒,如何成不得?”
“天地早就忘了我,你可倒好,成日成日缠着我!”
“缠不得?”
“缠不得!”
“那我也要缠着,说不准哪天你就同意了呢?”
“我怎么会瞧上你这么个小毛孩,简直痴心妄想。”
“那我陪着你。”
“不要你陪。”
“我同你讲外面的故事。”
“不要你说。”
“那你究竟想我如何呢?我只是个每日打坐念经参禅当叁餐的普通小和尚罢了。甚至托了女身,不得入空门,你看,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大圣,你要怎么样才能娶我?”
“你老问这个究竟是要作甚?”
“唔,我听闻男女结成偶侣,便能生生世世不分离,直至白首也相依。但我又想了想,待我老成一具枯骨,你却还是这副模样,咱俩这朋友指定做不成了,既如此,不如就做伴侣,怎样?”
“……不能应诺,就别轻易许诺,我只当你年纪小瞎说八道,切莫再提。”
她皱起眉,明眼可见的不满。
“你不信我。”
“是我不信我自己,与你无关。”
“不要紧,等你快忘了,我就再提一遍,等你反悔了,我也再提一遍,但若是你、若是你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我就……”
“呵,就如何?”
“我就找一条锁链,和你身上这些同样牢固的,把我和你绑在一起,不论你去哪都得带上我,不论你怎么反悔,都抛不下我。”
“想得倒是简单。”
“那当然啦,我都说了我要缠着你的嘛。”
·
“带我走罢。”
——“你是谁?”
“大圣,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你要保我取西经?你我不曾相识,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也想变成像你一样的厉害的人。”
——“悟空,为师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
“说好了要缠着你一辈子,说好了就是说好了,谁反悔谁就是笨蛋傻子大坏蛋!”
——“顽徒!劣徒!恶习难改!妖性难消!你自去,我不要你!谁要当你师父,谁要你保护!你做你的齐天大圣,我当我的陈玄奘!”
“我叫江流儿,你叫甚么名字?”
——“臭猴子,臭猴子!”
“要是我比你先走,当然啦,这是肯定的,毕竟我只是个凡人嘛,到那时候,你会不会忘了我呢?你看,你可是仙!”
——“江流儿?谁是江流儿?我姓陈!你莫不是糊涂了罢!”
·
到底是谁,那个贪心又狡猾的人,明明说着让他不要忘了自己,到头来,露出陌生眼,说出无情话语的,也是她自己。
明明是她忘了他,明明是她反悔了,明明是她不要他了。
甚么江流儿,甚么江流儿,早就消失不再了。
就像,这世间再也不会有——齐天大圣,孙悟空。
————
一些碎碎念:
江流儿提前遇到孙悟空这件事是个天道都没能立刻发现的意外,从她还是个小豆丁开始,因为在寺里格格不入的身份,以及对自己出身未知的茫然,因此她会把自己真正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当作想要相伴一辈子的存在。
但天道终有发现这个漏洞的一天,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江流儿的那段记忆被从陈祎的认知之中篡改消除了,她只会记得自己是个失去双亲的孤儿,在金山寺孤零零地长大,成年后又回到外家和母亲相认,随后在命运的推波助澜下继续完成了自己冥冥之中被注定了的使命。
所以从头到尾记得这一切的只有孙悟空一个人。
和其他前世的恩怨纠缠不同的是,这是陈祎也是金蝉唯一一个主动给出承诺的。
对江流儿来说,孙悟空就是一切。对孙悟空来说,不论是江流儿,还是陈祎,甚至是金蝉,都是他的一切。清醒地日复一日承受这种明知此生不能够再相认的痛苦的,也只剩下了他自己。他会记得他们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也会记得每一次陈祎对他冷颜相向的瞬间。
时过境迁罢了。
“欺心诳上者”指的是他们彼此都算是这样的人。
取经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为了泯灭师徒几人的人性,不管是好的坏的全部都要抛掉,只有这样才能心无旁骛地成为无悲无喜的所谓‘明’。而对于通广大的孙悟空来说,他需要做的根本不是简单的走一段路到西天为止。
他清楚明白自己将要经历什么,清楚知道上面的人想要他承受什么,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不可触犯的:不能对心爱的人动心。
不是不想,是不能,不敢,不被允许。
就像那个很经典的:戴上金箍,我不能爱你,放下金箍,却不能救你。
他知道陈祎怕自己,怕到了骨子里,他知道她不相信自己,以至于在一次次纠结之中选择抛弃他,他已经被抛弃了太多次,多到他甚至数不清自己究竟被所爱之人用决绝的眼看了多少回。他不是不恨,只是再多的恨都无法抵消对她的爱。她说要自由,要脱离牢笼,要去真正用自己的意志去看外面的世界,她渴望自由,他当然也是。
因为他的自由,就是建立在她安全无恙地前往西天取经的基础上的。
只要完成了这件事。他就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才能够真正地拥抱她。
他和上位者达成的那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是违背了自己的心而去做的。
但是不做不行,放下金箍,就无法自由。
【我这卑微而又易碎的身躯啊,迎着真相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