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重新算完,又去入户贴好,她的美好一天,又在沉默中结束。
这无聊又无趣的工作,仿佛黑洞一般吸食着她的生命力,她日益衰老,灵魂已然腐朽腥臭,持续凋零。
再去上班,老刘果然脸色难看,上午的主要任务是喝茶,次要任务是批评乔圆圆的工作态度,最后下结论,“小乔啊,你继续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
乔圆圆眉毛都不抬一下,面如冬雪,“嗯。”
充分肯定了老刘的意见。
领导最怕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何况未来还要使唤乔圆圆这头老黄牛,老刘是聪明人,说了一上午已经发@泄够本,他放下茶杯,溜溜达达下楼吃饭。
乔圆圆没把他那一大串罗里吧嗦的说辞放在心上,她打开网页微信,打算问候一下她的准未婚夫钱三平,没想到扶贫群里又有消息,仍然是李队长发言,“请各位帮扶对象最迟本周五到村委会,重新修改贫困户年度收入,市里又有新要求,未能按要求整改的,我们将把相关责任人名单提交区委督查室,进行全区通报,并交纪委追责。”
“操……操你妈了隔壁…………”这次就连一向自诩涵养上佳的乔圆圆也忍不住骂了粗口。
可是骂完还能怎么样?
照样周五上山。
乔圆圆顿时兴致全无,关掉电脑,在小群里发,“工作太苦,有没有人要喝奶茶?”
她只能靠糖分让自己活下去。
周五上山,重复前两次的流程和戏码,李队长又提要求,“区里算了一下,贫困户收入还是不够高,还要调整,要求大家把今年走访给的红包啊慰问金啊都算进去。”
这回连陈会计都没话说,仇恨的眼也使不出来了,两只眼空洞无,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他们通通都失去灵魂。
乔圆圆拿着个计算机,一通啪啪乱点,对着五位数的加减乘除埋头苦干。
算完数填好表,她把收入表复印一份放在村委会留底,便赶紧跋山涉水去王小红家里“贴墙纸”。
王小红家离村委会较远,她一二一,一二一地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几乎走出了一身汗。
一进门,王小红看她手里又拿着两张纸,脸色就不大好看,“小乔啊,又来贴啊?我一张墙都快给你们贴满了,当年贴大字报也没这么多啊。”
乔圆圆抬起头往墙上扫一眼,发现确实一张墙上四张表,还有一张3大红纸,明晃晃地告诉各位“我是贫困户”。
她无话可说,只得舔一舔嘴唇,尴尬道:“阿姨,我就贴原来位置,不多占地方。”
王小红说:“行吧,我给你找透明胶。”
好在王小红去找透明胶的档口,乔圆圆坐下来重新算了一遍,发现结果不对,她那些数怎么都凑不出下面的934.52的人均年收入结果。
但她从结果往前推,又没错。
她完全混乱,被几次三番地重写重填搞得晕头转向,已经满腹怨气,再加上原本就数学不好,见到数字就头疼,眼下简直头昏脑涨,两眼发花。
她算不出来就开始生气,气自己蠢,气工作烦,气老天爷怎么不开眼让她中一次三千万彩票大奖。
无处求援,她只好拍下《收入统计表》发给钱三平,“帮我算一下,我怎么算都算不对。”
等了两分钟没见回复,她这会儿立马多气一个人,怒火调转方向朝钱三平蔓延去。
她直接拨他电话。
还好他很快接起来,还不算罪大恶极。
“喂?”
“钱三平,你帮我个忙,帮我算个数,我怎么算都算不对。”
“你稍微等一下可以吗?我在开车。”钱三平还在慢条斯理,不心急。
而乔圆圆这厢已然火烧眉毛,讲起话来语气也不大好,“你开车?你开谁的车?”
钱三平依然好脾气,“开我同事的车去接他自己,你怎么了?”
乔圆圆急得跳脚,再开口时已然带着哭腔,“我不管,十万火急,你现在就把车停路边帮我算!我就是不懂小学生的算术我怎么算了八百遍就是算不会!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怎么这么难?怎么就是做不对!”
“你先别着急。”眼前县道路宽车少,他立刻靠边停车,打开双闪。
“我怎么能不急?我烦得要死,从来没有一件工作这么难做,怎么都做不对!根本没有标准答案,他妈的一天一个花样,迟早搞死我!”
什么是气到跳脚,她当下就是。
钱三平依然冷静,交待她,“我先看一下,你喝口茶或者出去吹吹风,太着急了你自己也不好受——”
话还没讲完乔圆圆就挂断电话,半点礼貌也不讲。
十分钟后,钱三平发来他的答案。
略等两分钟,他又拨电话来,语气温和,细细地安慰着崩溃当中的乔圆圆,“我一共核算了三遍,应该不会错,其实你算的也是对的,只是誊抄的时候在倒数第二部 抄错了位数,所以才导致对不上,没事,你放心,我算的肯定对。”
“你保证?”她再开口,已经带着哭腔。
“嗯,我保证,错了你找我。”他坚定地说。
乔圆圆道:“找你有什么用啊?要骂还不是骂我。”
钱三平似乎在电话另一端笑了出来,哄孩子似的哄着她,“谁要是骂你,你就打我电话,让他们来骂我,我不怕。”
“呜呜呜呜,你快别说了我还要改表呢…………”
“没事,你慢慢弄,不要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再打我电话,我来想办法。”他温柔得不似同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