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东篱站在凉亭外, 少年讷讷无措, 也不晓得怎么哄她,干巴巴喊了几句郡主殿下,只得守着她,随她哭去了。
凉亭四周生了零星几株矮小的梨树,此处偏僻,似乎无人打理。梨树矮小,枝桠却长得野蛮,四仰八叉地开花,引各色蝴蝶绕飞。
何皎皎哭了好久,终于有些哭不动了,抽抽噎噎的,仍旧盯着燕东篱落泪。
她醉得厉害,周遭春意盎然,眼前却浑浑噩噩,她甚至没认清楚人。
倒是少年身影几分熟悉,引得她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好像做过一件糟糕至极的错事。
所以她好难过啊,她心里一直有句话想问问他,但是她不敢和他讲话,便止不住哭。
止不住哭,可是哭累了,树梢上的鸟儿们都习惯了,啾啾叫着与何皎皎的哭声相和。
“郡主殿下?”
听得少女哭声渐渐小了,燕东篱才又唤她。
何皎皎抽抽鼻尖,实在哭不动了,往后蜷了蜷,眸光闪躲,含糊“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燕东篱哑然,瞥见斜横的梨花枝。
他折了下来,眸光柔软含笑,偏头试探地望向何皎皎,“郡主殿下?”
何皎皎回望过去,她鼻尖俏红,眸中仍有泪,楚楚可怜。
燕东篱有了一点儿心疼,见她似乎不像刚才那般抗拒,他慢慢走进凉亭,在醉眼朦胧的少女跟前蹲下来。
“郡主殿下。”
他微微仰首,却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用来凝望她,眸光深深。
“您哭什么呢,是我吓着您了么,郡主殿下?”
燕东篱将梨花枝递给何皎皎,他一声一声遣倦温柔的唤她,语气几近虔诚。
何皎皎想躲,可许是燕东篱的姿态过于低微了,她胆子大了,一手还揽着伞,接过了那株梨花枝攥紧。
飘了几片花瓣坠地,何皎皎杏眸睁大些许,露出惊讶色。
燕东篱素青袖摆里,翩然飞出数只蝴蝶,不过很快四散了去,
他以为她至少会对他笑一笑。
而何皎皎抬头看着蝴蝶飞走,低眸目光落回到燕东篱清隽面上,她咬了唇,却是突然一句:“不好看。”
燕东篱背脊僵住,看清了少女杏眸中倒映出来的他自己。
苍白无色的清瘦面颊,玄黑眼罩切割两半,独眼晦暗。
何皎皎说不好看的,是他啊。
她都醉得认不清人了,还觉得他面貌丑陋么。
燕东篱思绪不明,喉中生哑,艰难地想对她笑一笑。
却听少女声嗓沙哑忍哭道:“对不起。”
她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滚下眼泪,“真得对不起……”
“郡主殿下……”
燕东篱喉结滚了滚,低哑滚烫的话语咽了下去,何皎皎蓦地朝他俯身。
少女指尖微凉,抚上他右边的面颊。
她的眼眸柔软而含着愧疚,迟疑着不敢去触碰他遮在眼罩下的左眼。
但她终于问出来了:“你疼吗?”
那个在最明媚的春景里,那只打着颤捂住左眼鲜血淋漓的稚嫩小手,那个在萧索院落里孤苦无依的男孩。
你疼不疼啊?
“郡主殿下…”
默了许久,燕东篱好似找回了声音,却是愈发的低,愈发的哑。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近乎痴迷盯着在怜悯他的少女,轻轻露出笑来,握住她的手。
动作缓了又缓,他捉着少女的手,朝他左眼那一团死肉移去。
“那您摸一摸它好不好?”
他其实很会得寸进尺,他知道的,他知道何皎皎一直很可怜他,所以他总是在她面前摆出卑微怯弱的模样。
她会可怜他的。
“郡主殿下…您亲一亲它啊。”
他声音渴求,低声诱哄道。
何皎皎茫然却又乖顺,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一点点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