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孩子,话嗖的说出口去,可没把随行的几位秦王府长史活活吓死。
“世子爷,您今个可是有眼福。”
杨守忠见灵玉起身,接过宫女递上来的弓箭,把手向她一比,引李鱼去看,兀自起高调,“您千万瞧好。”
高台角落竖着一节红缨,用来辨别风向。
灵玉搭箭,张弓。
待台上内监挥动旗帜,向远处牵着祥瑞白鹿的禁军打过信号,她放平满弓,双箭齐发。
只听嗖嗖两响,长箭飞驰而出,犹如飒沓流星掠过无形。
很快,两箭一前一后。
成为角逐之态。
继而,带着万千气象,向远处那道白点疾奔而去,目力再不能见。
这等凛然气势已经把李鱼吓住,不知箭是什么呈到台上的,他被天子笑声惊过来,天音玉润,笑起来像春日朝阳一般温暖。
“显不如姐姐。”
李显勾着唇角,比自己射出佳绩还要兴性。
李鱼张大眼睛去看,不觉傻住。
托盘上放置的两支箭,乎其,玄之又玄,朱砂红色居然几乎均匀地从箭头抹至箭杆末端。
这么比起来,
天子的半截朱红确实不算什么。
李鱼不禁想起宫中种种关于李灵玉的传言。
据说先帝从前有意立宗室子为太子,先后挑中两个接进宫养在身边,然而两人接连病死,这件事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王美人曾经诞下一个皇子,先帝大喜,当日封王美人为贤妃不说,大赏其母家,将王美人兄长扶上左仆射的位置,可小皇子还未满月便夭折,传说也是东宫手笔。
更有传言金虎台下铸有暗室数间,可以用来储存粮食及兵器,东宫侍女李灵玉在暗室中豢养三百死士。这三百人,在齐王死后满邺城搜捕齐王党羽,一举歼灭齐王羽翼,就连襁褓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还有人说,李灵玉之所以不做皇后剃度出家,其实是镇日被亡魂缠身,为求心安这才出家做尼姑。
真真假假,众说纷纭。
比起知道真相,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踮起脚尖,满怀期许。
灵玉附耳,矮下身来听他说话。
“……,姑姑能再让鱼儿瞧瞧么?”
“原来是这个,花式而已,世子想看奴婢愿意演示。”
灵玉向台下护卫借剑。
剑花凌厉,剑在她手中格外听话,像被她驯服一般,皎若银龙的刃躯擦过刀鞘,一段锵然寒齿的龙吟过后,精准收回鞘中。
兵器之冷,之妙。
哪怕是花式,足够好看。
谁能对好看的事物不动心呢?
李鱼可劲儿地拍掌,他兴致上头,眼里已经看不见天子冷着的一张脸,也看不见秦王府长史们惧怕的眼色。
“姑姑,鱼儿想学这个,真的想学!府里的师父不肯教我,总说刀剑无眼,容易割着手,姑姑不就全然无事!”
灵玉顿了顿:“也并非全然无事,手指头被割掉了。”
“啊?!”
李鱼呆住。
她语气平淡,很不像在说笑。
李鱼慌忙要上前看伤,她才唇角微扬,平直道:“假的。”
辰光明媚清朗。
灵玉一笑,哪怕笑意清淡到若有似无,一时和蔼静穆,好比慈眉善目的佛菩萨,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两人交谈甚好,背后御座上的李显在备受冷落的这半盏茶时间里,可谓咬牙切齿。
“杨守忠何在!”
“大家,奴…奴婢在。”
杨守忠忙不迭躬身上前,只听见一声强压怒火的长长吐气。
这之后,李显笑了两声,天音轻吐:“传朕旨意,不许这小子再入宫来。”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酸浆倾倒没人管。
杨守忠连连应喏。
心说自家陛下这酸气,一心想征伐的几千里外鲜卑王庭说不定都能闻见。
在场所有人中,唯有灵玉知道,李显多年韬光养晦,强兵养民,方有国力兵力留给之后的继任者李成吉。李成吉的出现,无疑将北周版图拓展到史无前例的规模。李字大纛所到之处,北周铁骑悍勇无匹,踏平敌壤,恶獠尽诛,真正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父子俩文治武功,留名青史。
在成为李显嗣子之前,李成吉的本名颇为有趣——他叫李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