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恕站在离他不远不近地地方,色晦明不清。
“我是跟着张教授过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的。”
邵文津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说。
隋恕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正好你在这里,我们一起去见韩先生,我——”
隋恕打断了他的话,“聚餐时间到了,我先过去了。”
“你不知道吗?”邵文津又问了一遍。
“是的,我并不知道。”
隋恕转身,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出从未有过的、近乎冰冷的冷漠来。
﹉
包间里正在放一支节奏明快、泼辣野性的印度舞曲。
不止是身着叁点式的女人,香槟塔上的泡沫也仿若被这种大胆的音乐抽离了理性的经,形态迷离地淌下一层层的水晶杯口,在褐红色吧台上蜷成白色的纹痕。
邵文津找到韩先生的时候,包厢里正在开趴。
正中央的男人举起喇叭,在鼓点里大声喊:“咱们现在,换个规则——”
此人赫然是韩先生。
嘻嘻哈哈的女人们抱着他的胖肚子,模糊不清地调笑,全部淹没在喧嚣里。
跃动的鼓点里,邵文津怎么也想不明白隋恕是什么意思。之前的一切明明很顺利,准时交付中期,釜底抽薪太子党,借力击垮白新波……
但是一切随着简韶被林采恩袭击而失控。
他们用舆论彻底给文庆孔烙上叛国的罪痕,但是舆论现在正向着不可控的方向滚起了火球。
如果隋恕刚刚的态度代表着他的立场,那他就是在关键时刻翻脸不认人,和他们重新割席。
邵文津在混乱的尖叫里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窒息。
隋恕的立场正在脱轨,不可控,不知道会撞向何方,伤及谁,又惠及谁。
邵文津感到了恐惧,可是正中裸体的韩先生还在举着喇叭喊:“现在,我用红布蒙上眼。我数叁个数,然后会抓十二个人——”
人群很配合地爆发夸张的起哄声。
“我要抓十二个人,做俄罗斯转盘——”
邵文津看到角落里的林采恩在欢呼声中打了个冷颤。
邵文津盯着那张漂亮的脸斟酌,如果现在弄死她,一切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他依然很烦躁,因为韩先生是他选的。
既不是改革派也不是太子党的韩居正,是绝佳的争取的对象。而隋恕和韩先生之间,也是他牵的线。
舞曲成为背景,韩先生用红布蒙上眼睛,扭着胯部和脖颈,哼着印度小曲横行在人群间。
邵文津知道这种玩法,所谓俄罗斯转盘,就是女人们跪趴围成一圈,一段音乐结束,顺时针或是逆时针交换女伴,直至一圈轮完。
倒计时开始,满屋的人都开始四处奔蹿,不时有尖叫和大笑,都成了新的调剂品,加入这段歌调。
林采恩慌不择路,一个女人为了不被抓到,将她一把推向前。
男人的手猛地将她擒获。
“第六个!六!”韩先生口齿不清,大笑着宣布。
林采恩惊愕地朝黑手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选秀出身的小爱豆,和她同一批出事。
邵文津此刻烦透了,在他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走上前,“呦,您老挑人就挑人吧,怎么还抓到我的手腕了。”
林采恩猛地侧眸,看着邵文津睁着眼扯谎。
“小邵,”韩先生也不恼,甚至有些慷慨,“你要的话,你带走好喽。”
他又笑着抓别人去了。
邵文津哼哼两声,睨她一眼,举着酒杯要离开。
林采恩劫后余生,心里残存几分惊悸,不过也没忘了喊他:“津少,谢谢你!”
邵文津更烦了,头也没回走了。
都怪林采恩,都怪她。
韩博士那边很快抓到第十个,还有两个“幸运名额”虚位以待。
林采恩的眼珠转转,冲上去围在邵文津身边。
“津少,我给您倒酒吧。”说着她就动作起来。
邵文津挑眉,鸡皮疙瘩掉一地。
“得得得,少装,我不习惯。你什么德性我可知道,你从我家被老韩带走时,可是辱骂了我一上午。”
林采恩笑嘻嘻,给他敬酒,“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刚刚您实在是太帅了,我都被您迷晕喽。”
虽然情非常勉强,但是邵文津还是认可她口中“帅”这个形容的。
他接过酒,随意喝了一口,“好了,感受到你的谢意了,你滚吧。”
“别这样啊,津少……”林采恩有一搭没一搭拍他领口。
邵文津轻笑:“你不会是想让我把你从老韩手里头捞出来吧?”
虽然他对林采恩也一般,但是隋恕把林采恩扔在他这里时,她可是一块肉没少。尽管邵文津被她坑过,但是他一向不对女人动手。韩先生就不了,他折磨女人一向很有法子。
林采恩勾唇笑一下,“可是你可不会同意啊。”
她敛眉,情在暗光里变得有些正式:“其实,我是有件事请您帮忙……这些年,经我手的钱不少,大多不干净。不过,我老家的老屋,当年卖了11万5,这笔钱我一直没动,请您帮我转交给简小姐。”
邵文津异样地瞟了她一眼。
林采恩反而很平静,“说我虚伪也好,假惺惺也罢。我的本意并不想伤害简小姐,我对不起她。我受折磨是咎由自取,也早就不指望能回到正常生活了。但是她不一样,她还可以拿着这笔钱继续读书,还有许多改变人生的机会。”
邵文津摩挲酒杯,“好了,我给你送就是了。”
林采恩变的开心,凑近他的脸:“您是不是觉得这笔钱太少了?其实您再添点我也不介意的。”
邵文津吹眉瞪眼,显出几分刻薄,“我什么时候是这么无私的人了?”
“那您为什么要在韩先生面前帮我呢?”林采恩几乎要将唇贴上他的脸。
乐曲戛然而止,换成了更为激烈的金属乐。韩博士已经抓好12个人,肉池酒林,糜烂沉醉。
“可能是因为你很正直吧。”
邵文津直视着这一幕,突然笑着说。
林采恩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女人,居然会为所谓的正确破釜沉舟。真不知道,是说你正直还是傻缺好了。”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