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没说要走,但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江泫正欲再劝说一二,却惊悚地发现面前少年原本挺直的脊背垮下去一些,深深地低着头,身上透着泰山压顶一般的颓丧与绝望。
江泫:???!
他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抚上宿淮双的侧脸,将他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手下之人没有任何抵触,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抬起脸。碎发垂下几缕落在眉眼间,长睫低垂,薄唇紧抿,色算得上是平静,但瞳中一层薄薄的水光,眼眶已然红了大半。
宿淮双从来都是乖乖的,江泫活了三辈子也从没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哭。他哪里直面过这阵仗,一时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心中要命道:坏事。自己把他惹哭了!
少年侧脸乖顺地贴在他掌心,牙关却紧咬,明显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江泫不动,他似乎也不敢伸手去擦,瞳中水光聚散,看得江泫十分揪心。
他无奈,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手帕,慢慢将宿淮双眼周将落不落的泪痕擦拭干净。
“莫哭。”他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叹气,忍了半天,还是软下情,长叹一声道:“……罢了。”
宿淮双看不清他的脸,但听了他最后一句,就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原本只是走投无路试一试,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随意播撒些怜悯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伏宵君不同凡人,他只能赌,赌他并非完全绝情,心中尚有几分人情在。
他赌对了。
侧脸的手掌收了回去,伏宵君向他递来一只玉瓶。
“忘掉方才所见之事。瓶中丹药只需一枚,为你回复些气力。”
宿淮双伸手接过。他低声应道:“弟子谨遵教诲。”
眼前景色一晃,那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像是一片散去的雪气,须臾便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宿淮双跪坐在石阶上,有些愣地抬手抚上侧脸,仿佛指尖还能触碰到江泫略低的体温、与他衣袖腕间清淡的梅香。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完全放下心来。精彻底放松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四肢疲软,连握着玉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少年伸手,勉强拔开瓶塞从中取出一粒丹药,胡乱喂进口中,片刻后顿觉浑身一轻,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缓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青衫的衣摆,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梦呓似的、找不着魂的惊叫。
宿淮双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几步之遥,趴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傅景灏。他的姿势异常特,头脸扑地,也不知他引以为傲的那张俊脸现下情况如何;右手扒着上三阶、身体又占去三阶,一只腿曲着,似乎在陷入梦魇之前,还想勉力向上爬几层。
右手的手臂上有一只灰扑扑的鞋印,方才宿淮双被魇住时听见一声“哎哟”,正是他被踩到时发出的痛呼。但即使都被这么踩了一脚了,他也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