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登时呆了!
是凤仪。
「光,是我。我回来了。」话筒那一边的声音一片平板的,和我急速起伏的心情正好相反。
「凤仪┅┅」我应了一声,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麽了。
「光,他走了!」平板的声调中现出了一丝的哀戚∶「┅┅我想见你。」
「我马上来!」
我手忙脚乱的叠好凌乱的文件,抓起外衣便冲出了办公室,百忙中只赶得及回头对著满脸惊讶的娉婷嚷著说∶「我下午有点急事,要早些儿走,如果有什麽事的话,便拨我的手提电话吧!」
她连回应都来不及,只是呆呆的拿著电话筒,目送著我快步离开了。
我赶到的时候,凤仪早已在别墅的花园里等著我。她一见到佣人领我进去,便忍不住扑了上来,毫不避嫌的伏在我怀里放声的哭了起来。
她背後的老工人也是眼红红的,怜惜的看著正在忘形地放声大哭的女主人,也流著泪抿著嘴忧伤的说道∶「先生离开了之後,太太还是第一次哭出来了┅┅」
哭了整整一个钟头之後,凤仪才终於止住了哭声。她用衣袖擦著哭肿了的眼睛,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竟然「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凤仪┅┅」
┅┅是不是伤心得疯了?
「我没事┅┅」她从我那被眼泪鼻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胸口离开,直了直身子,还伸了个娇慵的懒腰∶「哭完了!」伸手抚平弄乱了的秀发,又掏出小镜子照看被泪水糊花了的化妆。
「凤仪,奶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她嫣然一笑∶「我还是很伤心,但我不会再哭的了。」她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发觉真的很湿,忍不住笑著说∶「谢谢你的肩膀,看来我除了欠你一笔人情之外,还该赔你一件新的上衣。」
她皱著眉看著我一脸的木然,叹了口气说∶「不好笑?」
我摇了摇头。
她又叹了口气,转身站了起来。
「我忍得很辛苦,但是我不想在他的家人面前哭。」她停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偌大的花园,午後的艳阳化成一条条光柱,穿透厚重的纱帘,在她的发鬓上镀上了一条金黄色的柔边。
「┅┅他们只会说我在演戏。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我对他的爱是真的。」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她伸手在脸上揩抹著∶「┅┅直到我看到他睡在棺木里面那安详的面孔的那一刻,我才醒觉到我对他的怨恨,原来早已经被他这些年来对我的真心爱护化解了。我真是爱他的。」
「光,对不起!」她呜咽著说。
她的道歉让我心中一阵落寞。说真的,我的确有点儿失望──我心里一直奢望凤仪仍然会爱著我的。上次我们差点旧情复炽,虽然最後我们都把持得住,临崖勒马的没有做出背叛自己伴侣的事。但其实事後我也曾卑劣地後悔没有把她硬上了的。她绝对是个非常美丽而且充满了成熟魅力的女人,还是第一个令我刻骨铭心的女孩子。但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仍然存在那种心跳的感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叹了口气┅┅但也松了口气!在摒除了这自私的大男人心态後,我其实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凤仪,我明白的。」我体谅的苦笑著说。
「光,你不会明白的。」她仍然背向著阳光,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从她说话的语气中,我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自嘲和无奈∶「你知道吗?原来就是他陷害我爸爸,弄到我们家里破产的。」
「什麽?」我冲口而出。
「那是他临终前对我忏悔的。」她半转著身倚在窗边∶「当年是他亲手策划整个圈套的。」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撼,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
「他故意布置了一个圈套,让爸爸踩进去。而在我爸爸生意失败後,他再一次又一次的设下陷阱,使他愈踩愈深的无法翻身。因为他很清楚,除非我们变得一无所有了,否则他是不可能得到我的。」
「他的计划非常成功。爸爸真的破产了、我们真的变得一无所有了,而我也真的受不了贫穷,在舒适的生活和贫困劳碌中选择了前者,跟从了他。」
「┅┅他唯一失算的,是爸爸竟然抵受不了生意失败而自杀了。他原本打算娶了我之後,便马上替爸爸取回失去的一切的┅┅爸爸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她慢慢的转过来,美丽的脸庞朦朦胧胧的藏匿在阴影之中∶「可惜他算错了!爸爸比他走快了一步。」
「他终於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我,但却从此赔上了一生的内疚!这些年来,他背负著这个罪孽,只能用尽一切的力量来补偿我和我的家人。还要终日提心吊胆的,怕我知道真相後会马上离开他┅┅」
我默言无语。想不到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我真傻,是吗?我原本应该恨他的。他害死了我爸爸、摧毁了我最纯洁的初恋、迫使我离开了一生中最爱的男人、欺骗了我十多年┅┅但是,我┅┅竟然没有恨他!」
「我骂我自己!我应该恨他的!」
「凤仪┅┅」我用力的把她拥进怀里∶「已经过去了。无论他当年怎样对不起奶,这些年来他都偿还了。作为一个男人,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爱奶爱得多麽的深,我相信就算叫他为奶去死,他也会毫不犹疑的去做的。而作为一个丈夫,我也完全理解到他对奶的那份歉疚。我相信要他一直对奶隐瞒著这个秘密,比要对奶坦白承认一切,还要辛苦得多。」
「我知道┅┅我知道的。」凤仪在我怀中无力地呜咽著∶「但是他害死了爸爸,我是应该恨他的啊!」
「我应该恨他的┅┅」她抽泣著说。
她激动的抬起头来,冰冷的樱唇飞快的贴上了我的嘴巴。我们紧紧的相拥著,口涎透过激烈交缠的舌头交流著,毫无保留的向对方开放出自己的心灵。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但已经深深的感受到对方内心的关爱和抱歉。
外面光明的世界慢慢的隐去,像为这段无悔的苦恋划上了句号。我们还是紧紧的相拥著,就像当年我们还是深爱著对方的那个年代一样。只是我们都知道那个时刻已经彻彻底底的过去了!凤仪现在仍然紧抱著对亡夫的思念,要她再接受另一个人的爱,相信会是一段时间之後的事了。
我相信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而且我也不可能放开我目前的生活,这一点凤仪当然也很清楚。我们依然紧紧的相拥著,大家的心中都没有一丝的欲念,都很清楚我们只能做一对好朋友,一对不可能牵涉到男女之间的情欲的好朋友。
「阿光,对不起。」凤仪轻轻的松开手,但仍然把脸躲在我的怀里。
「不用对不起,奶没有亏欠我什麽。」我明白她想说什麽∶「我明白的,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
「谢谢你。」她仍然伏在我胸前,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电话又再次响了,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凤仪叹了口气,轻轻的推开我,慢慢的支起身来接了电话。她一边整理著凌乱了的衣襟,一边脸色凝重的听著。我听到她说什麽「嗯┅┅办得好。」又吩咐佣人预备晚餐。
不一会,凤仪的佣人便敲门进来,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凤仪有点讶异的瞟了我一眼,然後低声的吩咐了两句,那佣人猛点著头回应,跟著便鞠著躬的退出房去。
「有什麽事吗?」我好的问。
凤仪已经完全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笃定∶「只是些小事。我亡夫的家族一直对他把大部分遗产分了给我感到很不服气,因此常常想抓我的痛脚,例如是┅┅我对他不忠的证据。」她向我眨眨眼,妩媚的笑著∶「我的保镳发觉又有私家侦探在附近监视了。」
我吸了口大气,我们刚才┅┅
她摇摇头拨了拨秀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一小时前我的保镳已经扮成你驾著你的车子离开,把那个私家侦探引开了。」
「但,他有我的车钥匙吗?」我愕然道,下意识的摸摸口袋。
「如果他们需要问你取锁匙才能开走你的车的话,我早把他们「炒」了!」她「噗嗤」的笑起来∶「喂,阿光,你这奸夫的角色可不合格啊!」
我登时胀红了脸,讪讪的苦笑著说∶「说真的!幸好我们刚才没有┅┅否则就算不合格,也不得不认做奶的奸夫了!」
凤仪促狭的笑著说∶「还在说风凉话?阿光,你可要小心。要是你真的撩起了我这个风流寡妇的春心的话,你可不要後悔!」
我伸了伸舌头,笑著说∶「说笑罢了!不要认真!」她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可我总觉得她爽朗的笑声里面有些苦涩的味道。
我先打了个电话给婉媚,告诉她我在凤仪家晚膳的事。凤仪还约了我们星期天全家来玩,顺道谈谈小怡入学的安排。婉媚兴奋地答允了,还一再的叮嘱我要代她多谢凤仪呢!
晚膳时凤仪向我提到回港定居的打算,她还说只是暂时代亡夫打理遗产罢了。在一切整理清楚後,她会把遗产成立信托基金,归还给亡夫的家族,她自己一毛钱也不会拿走。反正这些年来,她已经重建了自己的家族生意,根本就不希罕那笔遗产。
我也曾小心的试探过她在感情方面的打算,她只是幽幽的白了我一眼,便没有再说下去。到我几乎忘记了这个话题时,她才忽然的爆出了一句∶「我不会为他一直守下去的!」她垂下了头,沈寂了下去。
我呆住了,好一会才意会到她在回应我刚才的发问。
「阿光,」她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浸满了泪水∶「我知道他也不会希望我这样的。」
「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应该说什麽?
凤仪的保镳把我的车泊在我公司附近一个停车场里。反正又不急於用车,我便坐凤仪的车回家。当我下车时,她的司机向我指了指一辆停泊在我家大厦对面马路的客货车,他说那辆车便是那个私家侦探的了。
说也怪,那辆客货车很快便驶走了,似乎知道被人发现了。反正我和凤仪光明正大的,也不担心会被人查到些什麽,所以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家里,我还把被人跟踪的事,当作笑话的告诉了婉媚。
┅┅直到几天後我接到了凤仪的电话。
「阿光,事情有点怪!」凤仪的语气很讶异∶「我找人查过,那天那私家侦探受雇监视的人不是我┅┅是你!」
「什麽?」那怎麽可能?
凤仪冷静的分析∶「阿光,你是不是和什麽人结怨了?」
「和人结怨?没有啊!」我一头雾水∶「凤仪,那麽奶知不知道那私家侦探受雇来查我的什麽事?」
「详细的我暂时还未查到,」凤仪说∶「你知道干这一行的,始终要顾全些许职业道德的。我只知道他是这几天才开始跟踪你的。」
她关切地提醒我∶「阿光,你自己也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