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往村口张望,没过多大功夫,村口便传来马蹄声,一对人马风风火火地去向着大槐树这边跑过来,为首的正是那天中午黑娃在谷口上看见的三个汉子,都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百来个挎着马刀的小喽啰--看这阵仗必是九头蛇无疑了。
山贼一上来便将村民团团围住,凶恶煞的样子把胆小的孩子吓得“哇哇哇”地直哭个不住。
九头蛇怒吼了一声,声若一声响雷将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一时间全没了声响,“俺今儿来,是给你们送礼物来的!”他大声地嚷道,向身边的胖子和瘦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将手中的三个布包齐齐地抛向空中,朝人群里直咂下来。
村民惊叫着你推我搡地闪开了一片空地,那布包“咚咚”地落在人群中央,滚了几下便停了下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后生探着身往上面看,里面竟沁出红红的血水来,吓得胆战心惊地就往外跑,却被小喽啰挥舞着马刀堵了回来。
“看看,都看看!”九头蛇用手指着六无主的村民大喊大叫,“这就是你们的请来的刀客,全都是些平庸无能之辈,还妄想和俺九头蛇对着干?”
村民这才知道布包里是三个刀客的头颅,秀兰看了看惊恐的采儿,紧紧地攥住黑娃的手躲在黑娃的背后。
“俺这么大清早的把大家伙叫来,不是来找大家麻烦的,”九头蛇语重心长地说道,突地话锋一转,提高了嗓门叫道:“俺只是想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有种的站出来,别害了大伙儿的性命!”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说话,九头蛇见撞,一时间恼羞成怒,腾地从马背上跃起来,如大鹏展翅一般重重地落在众人跟前,一身手将最前面的大虎揪到空地上,一脚提在腿弯子上,大虎便哀嚎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不说是不是?俺就一个一个地砍下去,砍到你们说出来为止!”说完按着大虎的脖颈,高高地举起鬼头刀来。
大虎早尿了一裤裆的,眼看刀就要落到自家的脖子上了,便闭了眼颤声大叫了一声:“黑娃!是黑娃!”
“贱皮子,早说嘛!”九头蛇生生地把刀停在半空里,朝大虎的屁股上蹬了一脚,大虎“噗通”一下栽了个狗啃屎,灰扑扑地爬起来跑到了人群里。
九头蛇转过头来,转了转脖颈,瞪着双牛眼地扫视着人群,厉声吼道:“黑娃是谁?给老子站出来!”
村民齐刷刷地低了头看着地面不吭声,九头蛇又猛地扑上前去要把大虎拖出来,黑娃再也沉不住气了,在人群里朗声叫了一声:“你大爷在此!”一甩手挣脱了女人的手,拨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九头蛇走到黑娃跟前,用明晃晃的刀背敲了敲黑娃直挺挺的胸脯,“你就是黑娃?俺大爷?”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阴森森的味道。
“是!俺就是黑娃!你不是要找你大爷么?”黑娃嚷道,伸手抓了厚厚冰冷的刀背将龟头刀拨开,大伙儿手心里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刀客是你请来的?”九头蛇也不恼怒,歪着头耐心地问道。
“这全是俺一个人的主意,不关其他人什么事,”黑娃点了点头道,他听说过九头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料想今儿是躲不过去了,便将心一横大声叫道:“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九头蛇要是有种,尽管冲着俺来呀!对小孩子撒什么脾气?”
“哈哈,俺说过要你的命了么?俺可是不是见人就杀的大魔头,对不对?”九头蛇将手一摊笑嘻嘻地说道,“这葫芦村两百口人,还没人敢在俺九头蛇面前自称大爷的,就你算个英雄,俺也是个大气量的人,不如你跟了俺,吃香的喝辣的随你的意……”
“放屁!”黑娃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俺堂堂七尺男儿之躯,虽说不会舞刀弄棍,却也有的是气力,田地里种多少俺就吃多少,哪像你们这些吃软饭的?别人种好了就来抢,俺可做不来这等没羞耻的事!”
这一番话痛快是痛快,可是众人听得心惊胆颤的,九头蛇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青一块紫一块地挂不住了,突地一个扫堂腿扫在黑娃的小腿骨上,黑娃“哎哟”一声扑地便倒,“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啊?”九头蛇一脚踏在黑娃的背上嚷道,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心想黑娃这下要遭殃了,却慑于山贼的淫威,不敢上前来救。
黑娃满嘴里都是灰土,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来呀!你来呀!要是俺……俺皱一皱眉头,俺黑娃就是你养的!”他沙哑地吼道。
“兄弟!你这是要寻死,俺也留不住你了!”九头蛇横行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等侮辱,便将锋利的刀刃在黑娃的脖颈上比了一比,高高的扬起来。
村民的心也跟着那宽阔的刀叶子高高地提了起来,只听黑娃在下面身嘶力竭地叫:“秋生!秋生!给俺报仇……报……”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黑娃的头“咕噜噜”地往前滚了几尺来远,一股鲜血从碗大的脖颈上喷溅而出。
村民惊叫着捂了眼睛不敢看,秀兰惨叫一声“黑娃呀”,两眼一抹黑,歪歪斜斜地往后便倒,采儿赶忙从地上将秀兰扶起来,使劲地掐她的人中,一边哭叫起来:“嫂子!嫂子,你醒醒呀!……”
九头蛇从容地将沾满鲜血的刀刃在黑娃的背上揩擦干净,在黑娃的肋骨上踢了一脚转过身来,血红着双眼沉身问道:“谁叫秋生?”
秋生硬着头皮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脸上白得跟一张纸一样没有表情。白老爷子一看,胸口一阵发慌,白眼仁都吓得翻了出来,踉踉跄跄地站不稳脚跟,几个后生见了,连忙上去把老爷子扶到大槐树跟前靠着,一边按他的胸口。
“唉!”九头蛇摇着头叹了口气,“俺还以为是个武艺高强的汉子哩!原来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你要给黑娃报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黑娃既然都点了名,俺就欠着他的一条命,怕是躲不掉的了。”秋生双眉一皱,不软不硬地说。翠翠在人群里听到他这样说,怕他连命也保不住,急急地冲到前面挡在中间,横眉怒目地瞪着九头蛇叫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谁要是敢动俺就秋生一根毫毛,俺就跟他没完……没完……俺就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他!”
“走开!”秋生连忙拦腰将她抱住往人群里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瞎掺合啥呢?不要命了?”
“你要是死了,俺活着还有啥意思?要死,也死在一块儿!”翠翠嚷着,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好好好!真有意思,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真是感人得很呐!”九头蛇“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往后朝那一胖一瘦的汉子叫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两人翻身下马走到跟前来,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问道:“大王有何吩咐?”
九头蛇色眯眯地摸着下巴,把眼睛看着翠翠那鼓囊囊的胸脯不安地抖动,伸手抓了一下裤裆命令道:“把这小妞儿给我带走,细皮嫩肉的看着心慌,放到寨子里好好玩耍一番,看她还凶也不凶!”
秋生闻言,像头发怒了狮子扑过来要和九头蛇拼命,却被边上的小喽啰冲过来按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胖子和瘦子摩拳擦掌地朝翠翠靠过来,朱屠户见了,提着把剔骨尖刀大喊大叫地扑过去,脚底下一不留,却被绊了一跤,也被拖到秋生身上一阵好打。
翠翠躲闪不及,早被胖子和瘦子擒住动弹不得,一个抱头一个抬脚,扔到了九头蛇的马鞍上横着,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还要给黑娃报仇?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啊哈哈哈!”九头蛇骑在马上一阵狂笑,一挥手带领着大小喽啰绝尘而去。
秋生和朱屠户被打了半死,鼻子里嘴巴里全是血块,眼睁睁地看着翠翠被山贼就这样掳掠而去,心里直叫苦不迭。村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哪里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直等到山贼走得远了,才敢围拢来救人。
白老爷子一缓过气来就问:“秋生!秋生!秋生在哪里?”
大伙慌忙将秋生和朱屠户从地上拉起来,扶到白老爷子跟前给他看。
“爷爷,俺在这里哩!”秋生抹了一下鼻孔里流出来的鲜血说道,“就是血流得太多了点,幸亏没伤着里面,没多大事儿的啊!”
白老爷子看到秋生还活着,心里也活络了许多,“俺可怜的黑娃,年纪轻轻就把命丢在这帮贼人手里,不值得啊!不值得!”他捶胸顿足地哭道,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面颊直往下流。
众人听了,无不潸然泪下--这黑娃打小就没了爹娘,由黑娃二叔拉扯着长大,日子过得好不艰难,幸亏平日多得白家照应,白老爷子早已将他当着自己的亲孙子一般看待,如今和秀兰成了一家,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延续香火就落了个身首异处,好不惨煞旁人。
“爷爷!你莫哭,黑娃是死了,你再哭他也活不过来啦!俺既然答应了给他报仇,只要俺秋生有一口气在,定要那九头蛇血债血偿!”秋生哽咽着咬牙切齿地说,“如今翠翠被贼人掳去,生死都还不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将翠翠给救出来!先保着活人的性命,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一提到翠翠,朱屠户心里就火急火燎的,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像个孩子似地嚎啕大哭起来,踢腾着非要即刻杀到匪窝里将女儿救出来,大伙儿只得死死地将他拖住,一面拿利害来劝他:“这些山贼全都不是爹娘生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们的手段,就算你冲得进去,杀一个两个……十个?就不了翠翠不说,自己也丢了命哩!再说翠翠是个姑娘家,想那山贼未必就害了她性命……”
这边朱屠户刚歇着,那边秀兰又苏醒过来,哭着要扑倒在黑娃的尸首上,大伙儿只得生生地将她抬回家里,留下的人将黑娃的头捡来和和身子凑在一处,协助黑娃二叔料理后事。
日头都还没升起三丈高,葫芦村就丢了黑娃的命,秋生和朱屠户被打成重伤,翠翠生死未卜,全怪那葫芦峪里那些玉米惹人红眼,一时间众人的心都惶惶不安起来。事情和全村人的性命攸关,各位耆老齐集在白家宅子里一起商量营救翠翠的对策,商量来商量去,日头都快落山了,也定不下一个主意来。
正在这时,有个后生慌慌张张地闯进大门来,远远地就连声叫唤:“不好了!不好了!……”总耆老不禁大惊失色,难不成九头蛇依旧不解恨,又杀回来了?真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啊!
后生冲到白老爷子跟前,大张着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翠翠!翠翠!……”便鼓着双惊恐的眼睛说不下去了。
“快说吧!是不是有翠翠的消息了?”白老爷子都被他给急坏了,颤声问道。
“有了!有消息了!”后生喘过气来后回道,总耆老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后生顿了一顿,连连摆着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翠翠死了!”
“死了?”众耆老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你小子可不要信口雌黄,这是哪儿听来的消息?”
“小的可没有胡说,”后生说道,“刚刚几个小喽啰把人都用马车送到村口来了,朱屠户去赶回来停在大槐树下,好多人都看见了,小的也去看来,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众耆老见后生说的有头有绪的,全都摇头晃脑地叹息起来:“九头蛇这个没人性的畜牲,怎么连女人也不放过,真是猪狗不如,丧尽天良呀!”
“俺还听了别的说法,说翠翠是自杀死的!”后生赶忙纠正道。
众耆老闻言,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情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好好的人怎么要自杀呢?没理由啊!”白老爷子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诸位且静一静,让他说下去就明白了!”他说道。
“俺到大槐树下的时候,朱屠户已经将尸体盖了起来,没曾亲眼看见,都是听旁人说的,”后生说道,生怕他说的话没有说服力似的,“有人说翠翠的额头上有好大一个包,还破了皮流了好多血,估计是撞在啥东西上,还有就是……”他惴惴不安地看了众人一眼,脸儿微微地红了一下。
白老爷子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猜着了七八分,便道:“你继续说,这里都是些前辈些,没有别人。”
“有人还说,翠翠被强奸过,下面都肿了,红通通……”后生怯怯地说道。
白老爷子皱了皱眉,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好啦!好啦!不用说这么仔细,你说的俺们都知道了,下去帮朱屠户的忙去罢!”
后生应了一声,一溜烟地小跑着出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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