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8日
第二十回邸舍
话分两头。01bz.cc先说林儿与韩均出了宫,帮那采风抓了药,关上店门,林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二郎,刚刚差点被你害死了。就忘了提醒你一句,进去之后别用轻功。”韩均无辜地道:“我以为要是发生意外,可以随时带着你离开的呢。”林儿摇摇头道:“算了,还好一切无事。那陈庆之毕竟也不是疑心重的人。”韩均忙问:“你刚才和阿羽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我一句也听不懂。”林儿忙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小心说话,万一陈庆之派人来监视我们怎么办。”韩均吓得立刻闭了嘴。
这一忙活,一夜也快过去了。林儿吩咐医馆中的人都要安安心心睡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可能的监视之人看。只有木兰奉林儿之命,从炮灸堂中赚出了雷学文,却又不敢暴露身份,只好将其绑在了一家客栈之内。直到次日午后,木兰才按计划放走雷学文,自己则小心回到了淮北医馆。
林儿见木兰回来,忙问:“雷师叔没事吧?”
木兰道:“一切都按主母的安排办的,没出岔子。雷医师虽然愤怒,却也不知是谁绑了他,无可奈何。”
林儿道:“情非得已,有得罪之处只好以后见面时再当面道歉了。一会儿我还得写封信寄回去给师父,和他解释盗用他名义的事,估计他肯定又会把我一顿臭骂。”说着她摇摇头,想是很怕陶隆生气。
直到她缓过来,才将昨夜和檀羽的暗语和大家说了一遍。众人都赞道:“你们果然是一母同胞,心都在一处。”林儿心中也禁不住为自己兴奋,只是想到师父发火的样子,怎么都笑不起来,只是给众人安排道:“木兰阿姊这里的事已了,即可就启程前往紫柏吧。我和寻阳姊一会儿就去鲍家拜访。我们大家都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暴露身份,特别是经过昨晚的事之后。”众人答应一声。于是木兰与韩均回房去收拾细软准备上紫柏。林儿则跟寻阳两人略作梳妆,往鲍家而去。
一路上,寻阳问道:“林儿,你说如果鲍兄长还是没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林儿看她一脸疑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是啊,我们干吗去鲍家,应当去他经营的圣水院邸舍看看才对啊。商贾上的事,邸舍的人肯定比他家里人更懂的。”
说着两人便转向奔圣水院去。其实,他们刚到汉中时,曾在鲍家住过几日,林儿也随着檀羽到过圣水院,只是那时候只顾着好玩,并没有刻意去了解邸舍的买卖。
林、寻二女进得邸舍,直奔鲍照的大徒弟贺四爷的面前。贺四爷本认得林儿,只是她易了容,此时倒认不出来。
贺四爷见客人来,笑脸相迎道:“二位,有什么需要吗?”林儿左右看了看,小声对贺四爷道:“四爷,我是你们鲍小姑的义妹檀林,上次你见过我。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贺四爷自然听出了她的声音,忙将二人引进内堂。
贺四爷道:“檀小姑怎么变这个模样了?”林儿道:“说来话长,我这是为了避人耳目。今天来,是想请问四爷,你师父回来了吗?”贺四爷道:“师父去外地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回不来。”林儿追问道:“看来四爷你知道鲍兄长的去处。事情紧急,可否如实相告?”贺四爷道:“小姑见谅。师父吩咐过,他的行踪绝不可对任何人明言。”
林儿心道:“今天既已来到这里,总要有所收获才行。我先诓他一诓。”便道:“鲍兄长不在,柜上的事都是四爷操持吧?”“承蒙师父看得起,买卖还算没亏。”“哦,看来鲍兄长不是出去做买卖的,有四爷这样贤能的帮手,鲍兄长自然可以毫无担心买卖的事。”贺四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知如何应答。
林儿却在旁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希望从中捉摸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她续道:“我曾听说鲍兄长对新近在汉中出现的典质行很不理解,说他干脆去云雾村养老算了。”“是是是,那些南朝人宣扬说典质能赚钱,可你要是赚了钱,就总有人赔钱吧?那赔钱的人凭什么让你赚钱呢。”“这倒是,还是你们邸舍踏实,公平清楚。看来典质的事是长久不了的,难怪国主会查封那个什么典质行。”
林儿说着,却见贺四爷苦着个脸,很有些不以为然,忙道:“四爷不同意吗?”贺四爷道:“南朝人不管怎么说也是老老实实的贾人,不知道为什么国主会这样做。”言谈中充满了激愤。
林儿却道:“这倒怪了,南朝人的买卖也算和你们是对手,他们被查封四爷应该高兴才对啊。”
贺四爷忽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唇亡齿寒,南朝人难以好好做买卖,我们也就自然好过不了。所以才会为他们鸣不平。”
林儿自然不会管他这些推脱之辞,他们这些贾人,要说互相之间毫无牵连是绝无可能的。而现在汉中的局面,很难不让他们这些人抱在一起。
她忽然有些领悟了,又问道:“最近在长安有一个洛商会议,不知你可有耳闻?”
贺四爷刚才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此时忽然笑道:“檀小姑,你可真厉害,比你那个阿兄口齿还要伶俐。你就别再问我了,言多必失,我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说漏嘴了。”
林儿知道,贺四爷也是商道上多年打拼的,此时断难再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便诚恳地说道:“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这么急着找鲍兄长,是因为我的义姊、鲍兄长的小妹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带走了。我怀疑这和鲍兄长的买卖有莫大的关系,这才来找你的。”
谁知贺四爷却似乎并不特别紧张,只是将信将疑地道:“女公子被带走了?这我倒完全不知情啊,也没听师父说起过。”
林儿道:“既然四爷不相信林儿的话,我也没办法。但请你如果能见到鲍兄长的话,务必将这消息转达。另外,还请你保守这个秘密,不要泄漏出去。”
贺四爷点点头,却不说话。
林儿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便起身告辞,和寻阳一起走出邸舍来。寻阳小声问道:“贺四爷什么都不肯说,我们该怎么办?”林儿笑道:“他其实什么都说了。我们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去长安。”
第二十一回火
林儿见寻阳似乎并不吃惊,好地问道:“寻阳姊怎么不问我既然已经派了玉娘他们去长安,为什么还要亲自去?”
寻阳道:“林儿一定有你的原因的。”
林儿有些无语道:“唉,不知道寻阳姊什么时候才能开朗一点。要是姓和的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把你变得爱说爱笑。”她顿了顿,“三坞主第一拨去长安,他想必是被陈庆之重点盯住的。我再派玉娘和司马灵寿去第二拨,相信这也在陈庆之他们的意料之中。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还会去第三拨人。所以我们的活动一定会非常安全的。从目前得到的各路讯息来看,各方人等都集中在了长安,想必那地方会非常热闹,我们自然得去凑凑这个热闹,救阿嫂他们的事,也要着落在此行中。”
淮北医馆此时只剩了三个人。林儿有些迟疑地道:“我们的人手真是越发紧张了,如若高长恭回来,也无人给他报信。这可如何是好,要不二郎……”
韩均不等她说完,忙抢道:“不行啊,小君嘱托过,我一定要留在主母和公主身边,这是我的责任。”
林儿见他认真,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打趣道:“二郎,那我和寻阳姊如若同时遇到危险,你先救谁啊?”
韩均不想她如此问,先是一愣,然后凛然道:“主母如有事,我愿以死谢主。”
林儿一句说笑却引出他如此真挚之语,大赞道:“二郎重情重义,木兰阿姊有你为伴,真是三生有幸啊。”她顿了顿,便续道,“那就留个暗号也罢。反正现在这医馆未必安全,留人在此倒也没有太大意义。”
三人自昨天到现在都未合眼,此时只等天黑,三人各自睡去。直到月已中天,才由韩均驾了马车,林、寻二人卸去假面,坐于车内,往长安而去。
长安之事,尚有诸多好戏,此处且放上一放,先说檀羽。
林儿留下了王显的药方离去,陈庆之派人抓了药来煎上。次日一早,陈庆之将檀羽染病之事告知国主,国主无奈,只得将宴会顺延,待檀羽病好。
可是说来也怪,以前用了王显的方子,檀羽的咳喘病都是不须多少时日就会见到起色。可一夜一日过去,这病没有一点好转,似乎反有加重的趋势,不但咳嗽越发厉害,咳出的痰内还隐隐有血色。
陈庆之一看,骂采风道:“看你找的庸医。还不赶紧去请雷医师。”采风挨了一顿骂,只好悻悻地去炮灸堂另寻名医。
陶贞宝虽不善医术,但毕竟从小耳濡目染,一些基本医术还是知道的。他把了檀羽的脉,小声道:“兄长这脉象洪数无力,想不明白是什么病征。更怪的是,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见过师姊失手,这次却是为何。”
檀羽拖着颤颤微微的腔调说道:“我听说行医之人须宁静气,方能辨对脉下对方。林儿这次却是带着极险的任务而来,失手也是无法避免的。”
陶贞宝啧啧道:“师父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又要骂师姊的。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他最恨行医时不专注、拿病人生命当儿戏的庸医了。”
檀羽叹口气:“也怪我,让林儿承受如此大的重担。”
正说着,采风回来了,仍是一个人,脸上似还带着泪痕。陈庆之有些生气:“怎么回事?”采风道:“雷医师说他这几日不出诊。”她言语中还带着哭腔,想必是苦苦哀求却遭了雷学文的冷脸。陈庆之道:“他没说为什么不出诊吗?”采风摇了摇头。陈庆之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陶贞宝本也认得雷学文,听这一言,忽然明白过来,忙低声对檀羽道:“肯定是昨天师姊把雷医师骗了,雷医师在生气吧?”
檀羽忙问:“那有什么办法请他来看诊呢?”
陶贞宝想了想,“雷医师生性孤傲,不为金钱所动。不过因为他的师父是河西的鸿儒,所以他自己是个极重礼节之人。如果以古礼相请,或许能打动他。”
檀羽点点头,便朗声对陈庆之道:“雷医师有医盛名,想来寻常人物是请不动他的。陈公子是仇池名人,如果能亲自走一趟,好言相加,以诚意动之,或能奏效。”
陈庆之道:“也只好如此了。我这就去备一顶蓝呢大轿,亲去下帖,正好拜访一下这位名医。”
陈庆之果真是说做便做之人,当下就率人前去请医。陶贞宝对檀羽道:“这个陈公子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对兄长又如此之好。若不是因为鲍小姑的事,他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吧。”
檀羽叹道:“是啊,命运捉弄,让我们如同陌路之人。我这些日子,每晚都会因这事而梦中惊醒,真是唏嘘无比啊。”
约去了一二个时辰,陈庆之竟真的带回了雷学文来。只见这位雷医师身着普通的麻布衣衫,一脸的络缌胡须,颇有些江湖气。陶贞宝怕雷学文认出来有些不便,借口上茅房溜了,房内就剩了檀羽一个。
陈庆之一进门就介绍道:“雷医师,这就是檀兄,请你务必施仁术助他康复。”
雷学文看了看檀羽,也不说话,直接拿起他的手腕来诊脉。
没半刻工夫,雷学文转头问陈庆之道:“把前一个医师的药方拿来我看。”陈庆之忙令鸣蝉取了来。
雷学文接过药方,打眼一看,立时便大笑出声,笑毕,又忽然冷森森地道:“这老匹夫何时到汉中来了,还用陶老伧的话来诓我,这梁子今天算结下了!”他说这话,自然是因为他看到的是王显的方子,便以为是其人到了。
可陈庆之却听得一头雾水,忙问:“医师这是何意?”
雷学文道:“前一个医师可是一位长须的老头?”
陈庆之道:“不是。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后生,想必这医术是不能入你法眼的,我当时就说只是救个急……”
他没说完,却被雷学文抢道:“后生?老匹夫派个徒弟就来叫阵?这把谁看在眼里了。”陈庆之却越听越没有头绪。
这时,那雷学文却从怀中取出了一片鸡舌香,将叶子仔细揉了揉便扔进嘴里嚼起来,一边嚼一边闭目静静思索着。
良久,他睁开眼来,缓缓道:“甘寒一派称良法,并未逢人用附姜。拿纸笔来。”早有下人将准备好的纸笔奉上。雷学文提起笔来,饱蘸墨汁,写下了他的药方:
炮干姜二两附子二两灸甘草一两
写完将药方递给陈庆之,也不说话,拿了药箱即自行离去。陈庆之拿起药方给檀羽念了一遍,就命下人去抓药。
陶贞宝适才也在门后偷听,见雷学文走,这才回到堂前。
他此时表情中充满了惊疑之色,对檀羽道:“兄长,雷医师这方子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啊。姜附二味竟按‘两’计,这怕是要吃死人的。”
这话连旁边的陈庆之也深感同意,“是啊。昨天那个后生的药方虽然无用,好歹看上去还算规矩。可雷医师这方子就三味药,剂量如此之巨,所谓人如其名,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陶贞宝担忧道:“那这药能吃吗?万一吃出问题可怎么办?”
陈庆之也一片狐疑,转头看着檀羽。檀羽却微微一笑,“没事,沉疴用猛药。我从小吃的药比饭还多,从没吃出问题的,今天正好亲自见识一下‘火’的威力。”
不多时,药煎好了。鸣蝉将药端了过来,旁边采风则捧了另外一碗汤剂。原来陈庆之也担新药有问题,又命人煎了人参等物在旁候命,若那药不对,则赶紧取来吊命。衙中之人都是胆战新惊,当夜无法安寝。
第二十二回离宫
鸣蝉伺候檀羽服下药去,陶贞宝在一旁不断询问是否有什么不适。约过了两个时辰,檀羽的脸上竟有了些血色。陶贞宝道:“兄长觉得热吗?”檀羽道:“熊中非常凉爽,没有热的感觉。”
众人闻言,无不大。
陶贞宝道:“姜附都是大热之剂,兄长服下去却觉得凉爽,这太让人诧异了。”
檀羽笑道:“看来雷医师的医术已经炉火纯青了,信手之间,阴阳运化、冷热轮转。下次见到林儿,一定要好好地和她说说。”
就这样过了一夜,檀羽的病竟真的好了起来。陈庆之夜里来探视过几次,不自觉地啧啧称赞雷学文的医术之。又过了一两日,檀羽便拔了病根,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一日天气不错,一大早陈庆之衣着光鲜、带着两套华服来找檀羽,“檀兄把这衣裳换上吧?今天可就看你的演出了。”
檀羽看了看那衣裳,乃是上等蜀锦制成,相当华没,却摇头道:“我不过是白丁一个,哪里穿得了这样的衣服,还是穿我的粗麻衣裳舒适些。”
陈庆之无奈,只得道:“也罢。那檀兄这就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吧,别让国主等久了。”
檀羽知道今天这场宴席终是躲不掉了,只好与陶贞宝二人各自梳洗好,抖擞精,随陈庆之出了门。
三人各乘一顶凉轿,周围簇拥着多名侍女家仆,一行浩浩荡荡往那冷水溪而去。这冷水溪是宫殿外一处水池,水自汉江源而来,清澈见底,山石成趣,是汉中文人雅士时常玩乐之所。
仇池国主杨难当,正如紫柏山李敬爱所言,爱财如命,整日与商贾之人交往。他在冷水溪旁起了一处离宫,日日有宴会往来,极尽奢华之能事。三顶轿沿着汉江,一路穿过喧闹的街市,进入一条宽广的大路,整条路上竟只有一处大门,正是国主的离宫。那大门外两尊极大的石狮,比侯家堡门口那对还要大了不少,极力彰显着这家主人的权势。
檀羽三人下得轿来,早有宅中之人过来接住,为首的是两名中年男子,陈庆之见来人,忙拱手道:“龙兄,赵兄,何劳亲自迎接啊。”
那姓赵的板着脸,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傲天这厮非拉我出来。这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可看的,真是。”
那姓龙的却满脸堆笑:“什么这厮那厮,还竹笋炒肉丝呢。日天这人就是这样无趣,实在让贵客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