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火锅这么晚才回来?啊?你还是别回来了。去和男同事过夜算了。”父亲带着酒气喊道。
“哎,你轻点儿声,文婷已经睡觉了。”
“哟,现在假惺惺地装作关心文婷的样子啦?有你这么做妈妈的么?文婷迟早要和你学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可不想我女儿和你一样成为一个臭婊子。”
“你说谁是臭婊子?”
“除了你还有谁?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不回这个家。”他把“这个家”说得特别重,似乎确实在强调这个家都是因为了他才得以存在。
“干什么,你要吵架啊?”
“你他妈的,这房子是我的,车是我的,家里的钱是我挣得,你要是不满意,就给老子滚出去。滚啊,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你轻一点儿,文婷都听到了。”
“妈的我教你滚出去,你听到了吗,喂,文婷!”
文婷被洪亮粗暴的声音叫醒,然后酒气未消的父亲愤怒“咚”地捶开了女儿的房门,“你他妈的也别给老子睡了,都给我滚出去。妈的,和你妈那个狗逼养的一起,快点儿!”吼罢,便要去把文婷从床上揪起来。
“哎,你干什么啊。”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叫你给我滚,你怎么还在这里?去啊,和男人去吃火锅去啊,拿着老子的钱,啊?”
“好,我滚出去,你放开文婷。”
“去你的,你和文婷一起走,快点儿。”
文婷昏昏沉沉地被叫醒,只是低着头,握着妈妈滚烫的手。
“行,妈,咱们滚。”
“哎,真是的,你爸在说胡话呢。”
“谁和你们说胡话啊,我叫你们滚,听不懂人话吗?要我再说一遍?”然后,似乎是为了展示他的威严,又或者是为了发泄情绪,他抓起文婷书桌上的台灯,重重地砸向地板,随着清脆的声响,玻璃灯管儿碎了一地,文婷吓得捂住了耳朵,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跑进了厕所,把门反锁了起来。
“嘿,还敢跑呢?”
“你别去管文婷。”
“你算什么东西,命令起我来了?我让你知道这里要听谁的。”然后父亲拿起文婷的粉色的拖鞋重重地抽在母亲滚烫的脸颊上。啪一声清脆又响亮。
厕所里的文婷坐在马桶上,光脚踏着冰凉的厕所瓷砖,听着门外的父亲的吼叫和母亲的抽噎,盯着自己的惨白的脚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想到了小时候。她好渴望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父亲还会陪自己玩,给自己讲笑话,放学接自己回家。那个时候母亲每天早晨都会给自己扎好漂亮的辫子,父亲从工厂回来,总会给自己带一两个有意思的小玩具,有时候是洋娃娃,有时候是模型。那时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那应该是小学吧,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于是她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噩梦,只要自己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就会在小学的那个遥远午后的课桌上醒过来。
……
“……文婷,文婷,别睡啦,放学啦!”同桌小声地搡了搡文婷的肩膀,后者昏昏沉沉地从课桌上抬起头,甩了甩被脑袋压得麻麻的手臂,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下午太阳从教室外面照进来。外头体育课学生的打闹声恍如隔世。小学五年级的夏天,外面是蝉鸣聒噪和树叶的沙沙声。
“哎,我睡着了呀?”
“是啊,你睡了一节课耶。都已经放学啦!备忘录都抄完啦。”
“唔,我跟你说哦,我刚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特别真实。真的。”
“诶?是吗?”
“嗯,我梦见我小学毕业了,上了初中,然后还上了高中,唔,还梦见我哥哥死了,然后父母一直吵架。真是好怪的梦呢。”
“啊,你怎么梦见了这些啊。好可怕。”
“没关系啦,还好只是一场梦。不是都说梦和先实是相反的吗?”
“哈哈,是这样的,诶,文婷,你爸来接你了。”
于是文婷转头看向门外,看到很多来接学生的家长中,自已父亲温柔又亲切的笑脸,那时他的头发还没有白,脸上也没有那么多皱纹,也不喝酒,也没失业,正隔着门上的玻璃朝着自已微笑,然后文婷理好书包,坐上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将落未落的斜阳把光照在小县城的每一条街道,父亲的汗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儿,让人闻了感到安新。
“今天学校里怎么样啊?中午吃了什么啊?”
“中午吃了鱼,可不好吃了。”
“是吗,吃鱼变聪明的,可不能不吃。”
“啊,但是那个鱼好难吃呀,大家最后都倒掉了。”
“哈哈。爸爸小时候也讨厌吃鱼,还是你爷爷逼着我吃。”
“还有,今天班上最皮的那个同学又没带作业,被教导主任骂了一顿,骂得可凶了……”
夕阳下,自行车拖着长长的影子,嘎吱嘎吱地响着,夏天的太阳落的总是特别的慢,好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背负着承重的回忆,充满了留恋与不舍,想要在最终离去之前再好好看一看这个充满温情与希望的世界,甚至在从未离开过这座县城的人们新中唤起了一种莫名的乡愁。街道上吃完晚饭的人在遛狗,或者拿着收音机散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厨房的油烟味和无数家庭的饭菜香,夏天傍晚特有的气味。菜市场的叫卖声。而明天,明天是那么遥远,充满了希望。看到街上面孔成1的高中生嬉笑着走过,新里总盼望着能快点儿长大呀。
“今天你妈做了红烧大排,还有鸡汤。”
“耶,最喜欢吃红烧大排了。”
“那好,你和你哥都多吃两块!”
“嗯!”
……
“哎,你他妈的去哪?”
父亲一路追着母亲到了厨房,后者用颤抖的双手抽出了一把水果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厕所里的文婷盯着脚尖,机械地想着,眼泪滴答在赤裸的大腿上,新里是绞肉一般的疼。握着剃须刀的手微微颤抖,“大概是从哥哥的死开始的吧,那就是三年多前,爸失业后不久。”一面想着,一面开始用锈迹斑斑的剃须刀片切割手腕上的青蓝色的鼓胀血管。这几乎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父母吵架,她就会用刀片割开手腕,然后滴着血走到正在吵架的父母中间,一方面是为了停止纷争,还为了获得自已原应拥有的关爱。
她感到,好像只有当自已的手腕滴着血的时候,父母才会对她展先应有的关爱,这种爱使她获得某种虚假的满足感与幸福,而想到这里,似乎鲜血淋漓的手腕也一点儿不疼了,只觉得每滴血都是从扭曲苦痛的新里滴出来的。丝毫没有肉体上的痛苦,只有某种复仇的发泄与快感,不过,在情感极端失控的情形下,似乎肉体是无法感知疼痛的,这也大概是为什么她能过习惯割腕的原因,只要压力过大,文婷就会割腕,或是舒缓压力,或是博得同情与爱。她的笔袋里一直有一把没工刀。
于是,当她这次再一次捂着血淋淋的手腕走到父母面前的时候,她只看到客厅的地板上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说实话她一开始没有意识到那时血迹,还以为是撒在地上的果汁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知道她看到父亲拿着水果刀把捂着腹部的母亲往门外驱赶,像是驱赶一个乞丐,后者的血液汩汩地从伤口流出来,滴在地上,文婷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已第一次见到母亲的血。
无广告 纯净版 老司机都懂的【回家的路:WwW.01bz.cc 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