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温和地笑道:“我尚得等候天子,不敢耽误两位入苑,请。
”程宗扬施礼告辞,驭手驱车而行。
与江都王留下车乘擦肩而过时,中间一辆马车窗帘微微掀开,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孔,却是一个丽如海棠的女子。
那女子目光犹如春水,在程宗扬身上微微打了个转,然后放下窗帘。
程宗扬微微一怔,觉得她的面孔仿佛在哪里见过。
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全然陌生。
向徐璜询问江都王的眷属未免失礼,程宗扬只好把疑惑压在心底。
半个时辰之后,建章宫已然在望。
程宗扬第一眼看见,就大吃一惊,“这么大?”建章宫四周不再是丈许高的苑墙,而是高达五丈的城垣。
城南的正门更是高及二十五丈,名为阊阖,上面建着重檐飞拱的三层门楼,势如雄关,与它相比,洛都宫城的朱雀、白虎诸门都相形见绌。
门楼阶陛都用白玉砌成,楼上飞檐伸出的椽首镶嵌着圆形的璧玉,因此又称为璧门。
三座并列的门洞最小的高阔也有数丈,车马穿行其下,如同蝼蚁。
穿过阊阖门,便看到一座被称为圆阙的阙楼,圆阙以东,是建章宫东门的阙楼:别凤阙,由于阙楼上立着两只金灿灿的铜凤凰,又被称为凤阙或双凤阙。
两只铜凤凰高及丈许,遍体饰金,但下面装有转台,轻快无比,长风一起,双凤便随之转动,宫中由此来测定风向和风速。
正值深秋时节,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高阙金凤,随风而舞,直如天上宫阙。
圆阙以西是一座高楼,由无数巨木搭建而成,高达五十丈。
程宗扬一直觉得自己在建康设计的临江楼就挺高了,但和这座巨楼相比,简直跟玩具一样。
楼中万木交错纵横,形成一个巨型的六边形木台,由于汉国的水井四周也是用木料支撑,与此楼异曲同工,因此被称为井干楼。
但井干楼并不是建章宫最高的建筑,井干楼以西还有一座高台,同样高五十丈,台上所有的木料全部是香柏木,即使相隔数里,也能闻到浓郁的柏木香气。
笔直的长阶仿佛天梯,一直延伸到碧空深处。
台阶尽头立着一根铜柱,柱身比一般的房屋还要宽,高二十丈。
柱顶立着一个仙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双手舒掌,托着一只巨大的金盘。
从台下算起,整个高度超过七十丈,从下面看来,那仙人仿佛上接云霄,投下的阴影犹如乌云。
程宗扬一直觉得自己有两千年文明的熏陶,眼光见识比六朝这些土包子超出百倍,然而此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土狗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座高台。
“那是……承露台?”“虽然是用来承露的,但叫明台。
”徐璜低声道:“天子不喜甘露,已经许久不用了。
”程宗扬听说过武帝承露的金人,但他以为那金人也就十几米高,拿着一个几米大小的金盘,虽然也不小,可和眼前的实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眼前的仙人顶天立地,传说中用来承露的玉杯虽然在下面看不见,但那只金盘足有一间房那么大,玉杯再小也得有浴缸大小,而这些仅仅是为了让天子喝一口“甘露”……程宗扬来不及感叹,车驾已经从阙楼下驶过,接着是玉堂、建章前殿、天梁宫……一路上宫阙相望,重门叠户,楼阙间以阁道通连,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宫城北部是太液池,车马一直驰到池边的鼓簧台才停下。
一路行到此处,众人都已经疲累不堪,拉车的健马也汗出如浆,驭手解开马辔,给马匹抹去汗水,免得战马受凉。
太液池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大池,池中用掘出的泥土堆起三座山,还有一座二十丈高的渐台。
随行的内侍、常侍等人都已经下车,在池边谈笑指点,观看秋水澄湖的美景。
程宗扬却没有理会池中的山、楼阁,而是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池中的石鱼、石龟……他在寻找一条石鲸。
如果说程宗扬对太液池有什么印象,那就是他知道池中有一条石鲸,还见过石鲸的遗物。
只不过历经两千年风雨,当时自己只看到一块外表斑驳的长石头,如果不是别人指点,根本看不出那曾经是一条人工雕刻的巨鲸。
在池边走了许久,程宗扬终于在太液池北找到那条石鲸。
看到水面上足有遗物三倍大的石鲸原物,程宗扬忽然有种冲动,如果自己用珊瑚匕首在石鲸腹下开个洞,藏进去些什么,不知道两千年后是否会被人发现?程宗扬最后还是克制住自己这番冲动。
毕竟这个世界是六朝,谁也不知道它的未来是什么样。
或者……它究竟有没有未来。
众人不是来游玩,而是来干活的。
稍事休整,富平侯便带人开始清理宫室,程宗扬则找到徐璜,主动要了一个察验宫中禁卫的差事。
这是一桩苦差事,建章宫千门万户,禁卫也分散各处,全检查一遍至少要在宫里跑一整天。
一听程宗扬主动要去,徐璜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还专门派了一个小黄门,给他作助手。
程宗扬拿到当值禁卫的名册简牍,先把其他军营放到一边,先找右营骑射。
宫里准备的名册档案很齐备,没多久他就找到那个自己想找的名字:义纵。
“去承光殿!”…………………………………………………………………………………穿上羽林军铠甲的义纵似乎成熟了许多,少了几分游侠少年的无赖之气,但骨子里那种好勇斗狠的亡命性格却丝毫未变。
见到程宗扬,他有些讶异,但听说程宗扬现在已经是常侍郎,有资格随侍天子,义纵眼里顿时又多了几分艳羡。
程宗扬没有绕什么圈子,便问起高衙内的下落,可义纵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他心下一沉,“没有?”“自从上回吃酒,一起打过那一场,我就没再见过他。
”义纵悻悻道:“这小子,真不够朋友。
”“前几天他说要去你那里投军,挣一份功名出来,怎么会没有呢?”“这我哪儿知道?”义纵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上次他捅死那个,是郭解郭大侠的外甥?”程宗扬含糊道:“好像是吧。
”“这小子!”义纵一拳擂在大腿上,又羡又妒地说道:“这下他可在我们这帮兄弟里拔份了!郭大侠的外甥啊,竟然被他一刀捅死了!”程宗扬很想给他个白眼,你这是什么道德观?把杀人当成出风头?为了打听高智商的消息,程宗扬特意把义纵领到偏殿,这会儿见左右无人,义纵走近一步,“程大夫——能不能把我调到建章前殿去?”程宗扬有些纳闷,“为什么?”“在这里干活,累死也没人看见。
”义纵见他不解,压低声音道:“这承光殿……是太子的寝宫。
”程宗扬明白过来,承光殿是太子寝宫,可现在天子连儿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太子?根本就是个闲置的宫室。
义纵是觉得这地方干着没前途,才想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