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担心他昨晚露过相,索性把他和卢景刚救出来的毛延寿都送到鹏翼社,让青面兽赶去照看。
延香幸运一些,没有与吕家的死士打过照面,因此留在客栈,与敖润和冯源一道看家护院。
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找高智商和富安的下落,可这对主仆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踪影全无。
当晚的情形太过混乱,尤其是地震之后,家家户户都有人上街,周围几个里坊都一片大乱,高智商和富安可能留下的踪迹也被这场混乱彻底掩盖,再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程宗扬只能盼着卢五哥大展威,从不可能中再创造出什么迹了。
回到客栈,又有客人上门,却是赵邸的家宰奉丹太子之命,送来一份礼物,给程大行压惊。
自己和赵王压根就没交情,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大行令有交接诸侯之责。
刘丹这么会做人,程宗扬也只好请客人入座,寒暄致谢。
好不容易把客人送走,程宗扬难得有了一刻空闲,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整个八月已经过完,明天就该进入九月了。
这天晚上,程宗扬没有再出门,而是给自己泡了壶茶,铺开茵席坐在院中。
从离开太泉古阵到现在,仅仅两个多月时间,从进入洛都算起还不到一个月,却如同过了半年之久。
自己就像被抛进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之中,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局势变化之快,让自己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程宗扬斟了杯茶,右边平平一举,然后缓缓浇在地上。
云如瑶偎依在他身旁,一边剥了颗葡萄送到他口中,一边用询问的眼看着他。
“祝我所有死去的朋友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程宗扬又斟了一杯,举杯道:“祝我还在世的亲友们,此生能够平安。
”云如瑶拿起茶壶,替他斟满。
她是偷偷来的洛都,不能久留,最多过两天就要返回舞都,因此才随自己下山。
短短几天时间聚少离多,算下来还不如路上花费的时间多,但能见上一面,总胜过两地相悬,彼此相思。
“第三杯,就用汉国的俗语吧。
”程宗扬举杯一饮而尽,然后道:“唯愿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云如瑶嫣然一笑,执壶斟了杯茶,温言道:“妾身也有三愿,”说着双手奉到他面前,“一愿郎君千岁……”程宗扬接过茶盏,笑道:“千岁未免太久。
快意百年,我意已足。
”云如瑶也拿起一只茶盏,“二愿妾身常健……”云如瑶身具寒毒,身体常健是她最大的梦想。
程宗扬拿着茶盏,与她的茶盏交在一起,云如瑶柔声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望着云如瑶宛如解语花一般的娇靥,程宗扬心微荡,举杯交臂而饮。
程宗扬将云如瑶拥在怀里,一边品尝着茶水的苦涩与清香,一边仰首望向夜空。
夜空仿佛洗过一样清澈,虽然没有月光,但一条银河横亘天际,灿烂的星光就悬在头顶,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真漂亮啊。
”云如瑶望着星空喃喃低语。
程宗扬已经看过很多次六朝的夜空,但每一次都被震撼。
良久,他低下头,只见云如瑶的明眸中同样映着一条银河,美丽得如同梦幻……程宗扬微微一笑,吻住她的唇瓣。
第五章铜制的漏壶传来水滴的轻响,下方的承水壶中浮着一条小船,船上竖着一支刻箭,随着水面的上升,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渐渐升高。
那刻箭像是停在水面上一样,怎么也浮不到子时的位置。
又等了片刻,程宗扬终于按捺不住,焦急地站起身,在铜漏前来回踱步。
比起程宗扬的坐卧不宁,真正的事主倒是颇为从容。
云苍峰握着一杯热茶,一边慢慢啜饮,一边道:“左右已经快到了,且放宽心些。
”程宗扬叹了口气,“自从进入汉国,我就处处失策,就好比一条船,四处漏水,堵都堵不及,搞到现在连哪个漏洞最要命都不知道,真是有点怕了。
”云苍峰道:“有何可畏?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
”云家虽然财力雄厚,但八万金铢的现款毕竟不是小数。
云苍峰抽调了手边所有能够动用的资金,又将洛都数处商铺质押给了城中富户,才凑够三万金铢,其余五万则要从外郡筹措。
云家铜山虽然是假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远在晴州的云秀峰亲自点头,从舞都的秘库中提取了五万金铢,由云家的亲卫护送,连夜运往洛都。
按照计划,这笔金铢将在今晚运抵。
云苍峰还特意花重金换来宵禁通行的令箭,交给押运的队伍。
可程宗扬心里隐约有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为了防止意外,他白天专门把云如瑶送到上清观,又留了敖润和两名兄弟在附近守着,一有意外就回来禀报。
回来后左右无事,程宗扬索性来到云苍峰的住处,等待那笔钱款。
这笔金铢事关重大,如果不是时间太紧,高智商的小命还等着人救,他宁愿冒着得罪云老哥的风险,也要请斯明信和卢景出手,亲自护送这笔巨款。
不过云氏的家底也足够殷实,时间这么紧,他们竟然还能提前一天,赶在初一深夜运抵洛都。
这样的话,明天朝会时,这笔钱尽可以从容入库,再拨付给司隶校尉和主管宫殿修建的将作大匠。
等吕冀入主尚书台,该花的钱都花了,该封的官也都封了,吕冀再不满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云苍峰啜着茶道:“这笔钱为数不小,西邸催得也未免太急了些。
”程宗扬苦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何况天子还急着等钱用,西邸那帮太监怎么能不急呢?”云苍峰不禁莞尔,“却不知天子急在何处?”程宗扬低声说了司隶校尉之事。
云苍峰眉头微皱,“两千隶徒?如果都是精锐,倒是抵得上北军两个校尉了……不对,不对!”程宗扬连忙追问道:“哪里不对?”“能一次拿到八万金铢,想必不在西邸的算计之中,天子若早有此意,岂会坐等着卖官的进账?”“也许韩定国遇刺之后,天子才开始着急起来。
”云苍峰微微摇头,总觉得此事说不通。
程宗扬又不好明说天子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建游玩的楼馆,只能含糊过去。
云苍峰啜了口茶,半是玩笑地说道:“天子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他真要下一道诏书,把吕冀、吕不疑收入狱中,多半也没什么人敢违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有人抗命就麻烦了。
”程宗扬道:“天子刚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