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先生

20/10/06

（6）my friend

如果说青春的故事总会完结，那么怎样完结才是最好的呢？

井上雄彦给了我们答案。更多小说 Ltxsdz.cOm

大银幕上那些闪闪发光的少年们，倾尽所有，与最强大的对手顽强地战斗着，

即使跌倒、绝望、挣扎、彷徨，也决不放弃心中的希望，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就像樱木花道说的那样：「我最辉煌的时刻，就是现在！」

＊＊＊＊＊＊＊＊＊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能在如今的公共场所听到老狼的歌，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正是我喜欢

这家咖啡馆的原因，这里的背景音乐总是这些怀旧的歌曲，这些属于我们青春年

华的声音。

听到「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我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向我走来。

虽然已是下班时间，但她依旧保持着整齐的发型和精致的妆容，成熟又有些

许性感，标准的白领丽人形象。虽然她的乌黑长发已变成了利落的棕色短发，隐

形眼镜已变成了高档的金丝眼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乔娇，你来了啊。」我赶忙站起身来。

「哎哟，这么客气的？不嫌拗口了？」乔娇显然也认出了我，她把背包放在

一边，拉开对面的椅子，随意地坐下。

她果然还是那个乔娇。

我坐回原位，对她说道：「真的不吃饭？」

「都说过了，不吃，减肥。」

「那你喝点什么？」我扫着桌边的二维码。

乔娇瞅了一眼我面前的拿铁：「我自己来吧。」

她拿出手机一番操作，然后认真地盯着我说道：「见你一面真是太难了！比

见美国总统都难。」

「真是不好意思，我……」

乔娇打断了我：「陈墨，你现在好无聊啊，还能不能开玩笑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

她打量我半天，说道：「变化不大，胖了点。」

「你瘦了，更漂亮了。」

「我的天，你竟然会夸我了？我是多久没见你了？」

「七、八年了吧……上次见面是我结婚的时候。」

「哦，对对对。后来约你都约不出来了，媳妇管太严了？」

「没有，没有。是我……我自己不出来的，都结婚了嘛，就不要再单独见了

……」

「至于吗？你还这么讲三从四德的？看来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我记得你媳

妇挺漂亮的。」

「……我离婚了。」

「啊？！」

乔娇吃惊的声音把送餐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差点弄洒了刚放在桌上的蜜香

红茶。

「真的假的？」

「这事能开玩笑吗？」

「什么时候离的？」

「半年了吧。」

乔娇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双手抱在一起放

在桌上，前倾着身体对我说：「你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激动，她在高中认真听课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模

样。

「唉，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就是不合适吧。当时都是

家里人使劲撺掇的，交往时间也不长，后来才发现，还是有挺多适应不了的地方。」

「你这……也有点太不上心了……」

「怎么上心呢？再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

乔娇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又说道：「那我觉得这样对你媳妇……对这女孩

也不公平。」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尽了一切努力对她好，她说什么我都照做。刚结婚

的时候，我还在山里的研究所上班，有时候太忙晚上不能回家，她就嫌我不管家。

虽然那边薪水高，晋升也快，但我还是二话没说就申请调回市里了。」

「她说不想要孩子，我们就一直没要，我还帮着她说服我爸妈和她爸妈。她

想要的东西，只要买得起我都会买，哪怕有的超出我的经济能力，狠狠心也就买

了……当然，她也不是那种乱花钱的人。」

我停下来喝了一口咖啡，乔娇插言道：「可能有的女人不喜欢这种『要』的

感觉吧，就像什么都是要来的，不是对方真心给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很多事情不用她说，只要她

稍微表现出一点意愿，我都会马上去做。比如她说银耳汤养颜，我第二天就学着

给她熬银耳汤，结果呢，吃了一周说银耳难吃死了，非说是我逼着她吃的。」

「甚至很多事情我都提前想到、提前去做了，这几年的iphone只要出了新款，

我都第一时间让她用上；她的生日、很多节日我都会准备礼物，从名牌衣服到金

银首饰，从来没有少过；她和她妈吵架，我在中间做和事佬；我给她爸妈买东西，

请他们吃饭，带他们出去玩，比对我爸妈都好……这些都是我主动做的，都是她

提都没提过的事。」

「不单独出来和别的女人见面也是这样，对不对？」乔娇说道。

「对。」

「那你真是模范丈夫，我都有点羡慕她了……这么好干嘛还要离婚呢？」

「可能……她不觉得好吧，不管我为她做了多少，在她看来都抵不上一点点

我没有让她满意的地方。新手机用得不习惯，她就会大发脾气嫌我买的手机不好，

根本不会念及这是我送她的礼物。」

「最头疼的是，她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比如她做饭的时候，我就问了一句

大概几点吃饭，因为我还有工作的事要安排嘛，就想确定一下时间，结果人家一

下就火了，说我总是催她，锅铲一扔就不做了，可是我根本没有催她啊，反倒是

她在我做饭的时候又是唠叨又是催促的，我也没说她什么啊……唉，反正就是芝

麻大点的事都会生气，我真是不明白她哪来的那么多气。」

「开始我还会和她吵，后来我发现，和不讲道理的人吵架就是自取其辱，可

能你脑子里构想了一大段逻辑严密、能让她无话可说的说辞，可是人家根本不讲

逻辑，你还能说什么？你以为你在和人家下棋，比的是棋盘上的胜负，结果人家

直接拎起棋盘往你头上砸。」

乔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所以后来我也不吵了，再吵下去我都要神经衰弱了，我真是害怕她了。能

不和她说话我就不和她说话，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生

怕哪又惹着她了……唉，结果话说少了也是错，人家又嫌我不理她……唉……」

「我多一句嘴啊，你们……是不是床上……不太好？」乔娇说。

「呵，床上？你觉得整天吵架谁还有心情去想床上的事？」

「我啊！我就是啊！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这话是这个意思？」

「是啊，不然呢？」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一想到她发脾气时候凶神恶煞的样子根本不会有

任何想法。」

「那说不定她和我一样呢，结果你又没让人家满意，又多一条罪状。」

「……有可能。」

「所以啊，你们要是多活动活动，可能都没事了。就是的，要是有个孩子，

可能就更好了。」

「得了吧，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有一次她说幸好我们没要孩子，要是有个孩

子以后像我一样就完了。这还不是吵架的时候说的，是她心平气和地对我说的。」

「你怎么了啊？你多优秀的，我儿子要是以后能像你一样，我做梦都能笑醒。」

「对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他妈重点高中毕业，本科和研究生都上的

名牌大学，现在也有这么好的工作，像我一样怎么就完了？她是有多看不上我？」

「别激动，别激动。这话确实挺让人生气的，不光是说你，把你爸你妈都说

了。」

「是呀。」

「那你们结婚前是怎么谈的啊？她看不上你还结什么婚呢？」

「结婚前她也没说啊，虽然也闹过别扭，但是我和……但是哪有情侣不吵架

的，我也没想这么多，谁知道结婚以后净是吵架了。」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觉得你过得还挺窝囊的，而且……我觉得她

……不爱你，爱一个人是说不出那种话的。」

「我说的只能算是我的一面之词，让她来说，肯定也会有一番抱怨，也会觉

得我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但是我说的这些事绝对都是事实，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乔娇长舒一口气，喝了口面前的饮料，慢悠悠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

过，你为她做这么多是因为你爱她吗？还是正好相反，是因为你不爱她？」

我沉默良久，说道：「你是明知故问。」

「所以嘛，这才是问题的根本，吵架什么的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不

爱对方。」

「可能……是这样吧。」

「我觉得吧，婚姻就像一个存钱罐，里面放的钱越多，婚姻就越稳固。夫妻

之间所有表达爱意的行为都是在往里面存钱，而所有的争吵、矛盾都是从里面取

钱。没有爱情的婚姻，这个存钱罐一开始就是空的。」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啊，该不会她也有和我一样的

经历吧……」

「你有什么经历？」

「你又明知故问。」

乔娇笑着叹了口气：「你还是忘不了她……」

「她？你说谁？」

「你也是明知故问。那你觉得……你离婚是因为她吗？」

「这还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

「不是，肯定不是。」

「你确定？」

「确定。我承认我会想她，甚至有时候会忍不住拿她做比较，可是……我从

来没有因为想这些而对我媳妇……对我前妻不好，甚至会因为想到这些有负罪感，

反而加倍对我前妻好。我是真心想把日子过好的，毕竟……毕竟那是她让我一定

要做到的事，我不想让她失望……」

「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挺可怜的，她也可怜，你前妻也可怜，大家

都好可怜，都不是坏人，都没有做错什么……我还一直以为你过得挺好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也没关系，离了就离了，欢迎加入我们离婚者联盟，哈哈哈…

…」

「啊？你，你也离婚了？」

「是啊。」

「什么时候？为什么啊？」

「我儿子没满月我就离了，那个王八蛋竟然在我怀孕的时候搞外遇。」

「唉，那还真是……孩子是跟着你？」

「那当然，跟着那种人能学好吗？」

「你儿子……上学了吧？」

「刚上一年级。」

「那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带孩子也挺辛苦的。」

乔娇用玩味的眼神看了看我，说道：「还行，有人帮我。」

「男朋友？」

「我不找男人会死啊？」

「好好好，那今天……不用接孩子放学吗？」

「那不是你约我吗？多少年都见不了一面的，我肯定要来见你啊，只能让别

人帮忙接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情况……」

「你能不能别这样，跟我客气什么？像过去那样怼我呗！……你知不知道你

现在可没意思了，我还是喜欢过去的陈墨。」

虽然被乔娇一顿数落，但我还是笑了起来：「……我都多少年没这样和别人

说过心里话了。」

乔娇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徐来呢？你和他没

联系了？」

「联系呢，疫情前他还回来过，不过他忙得很，还有时差，哪有空理我啊

……」

「他忙什么？美国的大学老师不都挺闲的？」

「忙着管孩子啊，他媳妇最近刚生了第三个。」

「第三个？！他们是猪啊？生那么多？」

「人家在美国啊，养孩子又没什么压力。」

「也是，也是……」乔娇苦笑着说，「唉，真是没想到啊，我们几个还就他

过得好。」

「你想他吗？」

「不想。不过我经常想到『我们』。」

「我们？」

「对，我们四个在高中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怀念。」

「我也是……」

「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想她，我是想我们。」

「可能吧。」

「可惜我们四个竟然只有一张合影。」

「你生日那次？」

「嗯，我现在还经常看那张照片，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每个人身上都像

发着光，我好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啊。」

「那你就没觉得这儿有点眼熟？」

「不是吧，这是当年那家店？」乔娇瞪大了眼睛。

「那家店早就没了，楼都拆了，不过这里差不多就是那家店原来的位置。」

「你可真会选地方。」乔娇边说边四下打量着窗外。

我拿起咖啡，慢慢地喝着。耳边传来梁静茹轻柔温暖的声音：「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

乔娇似乎沉醉在这歌声里，她静静地听完这首歌，才缓缓开口：「不想了，

想也没用，咱们以后都要好好过呀……」

「好好过……」

「是呀，你别老愁眉苦脸的，跟你说一会儿话，把我都搞抑郁了。」

「我……」

「打住！你再道歉我真抽你了。你看看你结个婚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离了

那是好事，高兴点，赶紧变回过去那个陈墨，要不都没女人喜欢你了。」

「无所谓，我也不想这些。」

「干嘛不想？傻子才不想呢。」

「不想。」

「真不想？」

「不想。」

「我这儿有个合适的女孩，你不想见一下？」

「不见，见什么啊。」

「见一下呗，人家可是个美女呢……」

诶？

乔娇这话……什么时候听过？

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在我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一张张清晰的画面带我回到

故事的起点：「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这些了……你忘了……忘了我吧……没有我

……没有我你也能好好过的……你一定能做到的……」

「你可以的，小金金，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很多个十年……你会有爱你的…

…妻子，可爱的……可爱的孩子……你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我们做不了朋友的，别骗自己了。」

「我对不起你，我……要和别人结婚了……」

「陈墨，我们分手吧。」

「我的小金金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管你有没有陪在我身边，我都会照顾好自己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地过。」

「不管我有没有陪在你身边，你都要照顾好自己，都要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

天。」

「现在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让你做到三件事？」

「我等你回来。我爱你，小金金！」

「嗯。加油！今天一定特别顺利！」

「以后有你激动的时候，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