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eilehaowan
20/07/07
第七章 初到葫县
叶小天在前,水舞抱着瑶瑶跟随着,往山口赶去。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等他们快到山口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幅恐怖的景象,那一切就仿佛人间
地狱。
水舞“啊”地一声尖叫,急忙捂住了瑶瑶的眼睛。
叶小天变色道:“快藏到路边树林里去,快!”
他们退到路边,在一丛灌木下蹲下,叶小天对水舞道:“你在这儿等着,我
去看看!”
叶小天贴着山脚,以树木山石为掩护,悄悄靠近路口。当他看清路口的惨状
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饶是他一向玩世不恭的性子,这时也不禁变了脸色,心
口怦怦直跳。
眼前一片狼藉,殷红成洼的血迹、倒伏扭曲的尸体、遍插竹枪的车辆,就像
被百万大军洗劫过一般凄惨。叶小天仔细观察许久,确认行凶的人早已离去,这
才一步步走过去。
薛水舞远远看见叶小天直挺挺地站在山口,周围别无动静,便抱着瑶瑶悄悄
走过来。她不想让瑶瑶看见这可怕的情形,把她的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胸前。
看到仰卧在车上,身上插满了竹枪,像只豪猪似的艾典史,薛水舞不忍地别
过头去,凄然道:“艾典史这样的好人,竟然落得这般下场,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睛。”
叶小天瞟了她一眼,心道:“好人?怕是艾典史最希望的是你在榻上唤他好
人吧。只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这狗腿子他收不成了,你这个偏房自然也告吹
了。”
艾典史已死,叶小天现在心中非常惶恐,虽然一路下来,常听人说西南地方
穷山恶水、民风剽悍、盗匪横行。可听说的事情,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过?如今
头一回看见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他真的被吓住了。
“我们得马上走!”叶小天喉头发紧地对薛水舞道:“此地不可久留,距县
城只一日路程了,到了那里,咱们才安全。”
薛水舞不忍地道:“叶大哥,你我若就此离开,难道弃他们于不顾吗?”
叶小天道:“等到了县里,把此事报于县官知道,他们自会料理。”
薛水舞道:“只怕到了今晚,他们的尸体就要被野兽拖走了。我们同路而来,
一路上多蒙他们照顾,若就此离去,着实让人难以心安……”
看着心上人悲悯的神情,叶小天点点头道:“先把他们入土为安。”
叶小天选中了一处地方,是暴雨季节由山洪雨水冲刷出来的泥沟。把一具具
尸体拖进去,叶小天忽又想起一事,连忙顺着山坡滑下去,举手作揖,口中念念
有词:“各位仁兄,小天不忍让你们曝尸荒野,先把各位安顿在此。如今各位囊
中那点身外之物已是全无用处,小天却还有一个专会惹祸的老婆、一个很能吃的
小丫头片子要养……等官府过来,你们身上那些财物少不得要便宜了仵作,不如
就给我吧,江湖救急,功德无量。若有得罪之处,万祈原谅,阿弥陀佛,无量天
尊,上帝保佑!”
叶小天一番虔诚祷告,就连近来在京城中传教的牧师口中的那位西洋大神也
搬了出来。随即一番搜刮,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就往怀里揣,这才如大狗熊似的爬
上土坡。
叶小天将两侧土坡的泥土推下埋住尸体,这才返身到路边小树林中去寻水舞
和瑶瑶。
水舞见他怀中鼓鼓囊囊,不禁微窘,叶大哥连死人都不放过啊……不过水舞
也并非道学先生,这一路苦哈哈的,全靠叶小天到处张罗,三人才没饿死,她对
叶小天的举动倒没什么异议,权当是埋葬那些人的酬劳吧。
……
葫县是三等县,成立仅三年,隶属贵州承宣布政使司。贵州山多,峡谷相间,
地形崎岖,河流虽多却不适宜通航,所以水陆两途都极为闭塞。俗语“天无三日
晴,地无三里平”,多雨则涝,无雨则旱,是真正的靠天吃饭。
以前贵州并非独立的一个行政区域,一直以来贵州就分属湖广、四川、云南。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设贵州都指挥使司,永乐十一年,朱棣设贵州布政使司,贵
州行省才算成立,可是实际上贵州依旧置于大大小小几百个土司的统治之下。
葫县本名葫岭,处于云南连结湖南的驿路要道,所以商旅不绝,十分繁华。
这里有一支大明立国之初就屯守于此的军队,但政务上一向由两位土司老爷负责。
三年前,葫县大旱,两位土司老爷为了争水大打出手。朝廷趁机出兵干预,
罢黜两位土司,在此设立县衙,委派流官,把它正式纳入了朝廷的直接管辖之下。
只是千百年形成的政治格局,不是建一个衙门,挂一块牌子,就能顺利接手的。
县衙设立后,当地的汉民、彝民、苗民实际上形成了各自为政的局面,比当初更
加混乱。
叶小天一行三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葫县。
走在繁华热闹的葫县大街上,叶小天啧啧赞叹:“很不错啊,我还以为这里
贫瘠荒凉得一塌糊涂呢,不想此地竟是如此繁华!”
放眼望去,绵延不断的店铺地摊、酒肆茶楼,商贾行人熙熙攘攘,大大小小
高低错落的店铺旗幡挂得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土话、官话交织成一片。
时而一个腰间扶刀,目不斜视、神情肃穆、鼻梁高挺、目光深邃的彝家汉子
昂昂然从他们面前走过,那雄壮如山的气概,就连叶小天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时而又有一个穿着青色绣五彩鲜丽桃花百褶裙的苗家姑娘,背着竹篓、脚步
轻盈地与他们并肩而行,满头满身的银饰,银围、腰链叮叮当当的作响,十分悦
耳。
叶小天欣然看着目不暇接的繁华街市,眼神陡然一直。那是方才与他们并肩
而行的那位苗家姑娘,迈着一双轻盈的长腿,忽然在一个首饰头面摊子前停下,
弯下了腰。
“啊!我的老天!她的裙子好短啊!何等健美浑圆、光滑紧致的一双大腿…
…”
还没等口水流下来,叶小天在心中又是一声惊呼:“哦!我的老天!她裙子
里边居然没穿东西!真的没穿东西?果然没穿东西!”
叶小天吃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那是仅仅五寸长的百褶短裙啊,里边居
然没穿亵裤。这一弯腰,两瓣浑圆饱满的翘臀全都露了出来,甚至隐约能窥见臀
缝夹得狭扁的阴户下端。
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啊,少女身上最隐私的部位就这么赤
裸裸地坦露出来任人观瞧,叶小天震撼得差点晕倒:“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怎么可能……这也太有伤风化了吧!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不
是成心惹人犯罪嘛……”
前边有个混球挡住了他的视线,叶小天赶紧向旁边闪开一步,一边不错眼珠
地看着那两瓣白花花能晃瞎人双眼的圆月美臀,眼睛像钩子似的直往臀缝里钻,
一边在心中虚伪地声讨。真正令他愤愤不平的,大概是他能看到的,别的男人也
能看到吧。
薛水舞看到那位浑然不觉自己已春光外泄的苗家妹子,俏脸不由一红。她虽
然从未到过故乡,却听母亲说起过许多家乡的事,她知道这个苗家小姑娘一定是
登蓝苗。
登蓝是苗家话,登是裙,蓝是短,翻译成汉话就是短裙苗。他们这一族自古
就这样穿裙子,实际上一直到后世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才开始加了内裤。
这是人家本族的风俗习惯,自然不能以汉家礼教衡量,可薛水舞还是难为情
地红了脸。她一扭头,却见叶小天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由心头大恨,臭男人
怎么总是这副德性,有什么好看的?
水舞恨恨地在叶小天脚背上踩了一脚,叶小天痛呼一声回过神儿来,赶紧左
顾右盼,一本正经地道:“此地人杰地灵,民风纯朴,真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呀!
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依我看,该是下有葫县才对。”
水舞冷笑道:“对啊,这里是男人的天堂嘛!”
叶小天乜了她一眼,突然两眼发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水舞道:“哈!
你吃醋了?你在吃醋,是不是?”
水舞脸儿一红:“我才没有。”
“没有?没有你脸红什么?你别走,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吃醋了?”
叶小天不依不饶地正想追上去,忽然看到一个闲汉凑到那个弯腰扶膝挑选首
饰的小苗女背后,左右瞅了瞅,突然伸手在人家姑娘的翘臀上摸了一把,顺手向
下在臀缝里抠挖了两下,转身就想开溜。却不想那个苗家小姑娘性情泼辣得很,
尖叫一声,像被蝎子蛰了似的跳起来,反手就从筐中摸出一把镰刀,想都不想就
扔了出去。
镰刀没有劈准,贴着那泼皮的耳根飞过去,吓得那泼皮一屁股坐在地上。镰
刀砸在对面一家酒铺子的大酒瓮上,“当”地一声响,酒瓮破了一个口子,酒水
顿时喷涌出来。
恰有一个身穿天青色斜襟大袖长袍,头裹青白色头帕,脚踩绣花翘头鞋,典
型汉族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提着菜筐与几个同行的妇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那
酒水猝然喷出,登时浇了她一头一脸。
那中年妇人蛰得眼睛睁不开,同行的妇人们马上大呼小叫起来。酒铺掌柜是
个彝族汉子,眼见酒瓮被打破,他忿忿地冲出来,要找那投镰刀的苗家女子理论。
那苗家少女扔出镰刀,便指着吓坐在地上的泼皮发出一连串又脆又急的声音,
听声音很好听,可看神情就知道她在骂人。小姑娘还没骂完就冲上前去,一双光
溜溜的大腿不管头不顾腚地踢踹起来,短裙翻飞,胯间乌黑发亮的阴毛随风激荡,
高高凸起的粉嫩阴户忽隐忽现,让围观的老少爷们眼睛发直、口水横流。
听那少女用本族语言一骂,恰好由此经过的几个苗家汉子登时勃然大怒,马
上向那泼皮围过来。恰好此时那彝族掌柜领着几个伙计冲出来,双方都是气势汹
汹、面色不善,三言两语过后,立即动起手来。
那几个苗家汉子只道他们是那泼皮同伙,要找苗女麻烦,下手毫不留情。那
酒铺掌柜和伙计也是性情暴烈的汉子,当即还以颜色,丝毫不让。
几位妇人的尖声大喊引来了几个逛街的军汉,那几个军汉一见那位双眼难睁、
形容狼狈的中年妇人马上围拢过来,看样子他们几个都认识这位大娘,七嘴八舌
一番,他们马上就转身冲向混乱的战场,也不知是找那酒铺老板赔偿还是找那苗
家少女理论。
此时长街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双方大打出手,逮着什么都充作武器,一时间
筐碟杯盘首饰头面漫天飞舞。有人趁机爬在地上捡拾东西,有人慌忙走避,还有
逛街的闲人看见本部落的人正与他人动手,马上不问缘由地助拳。
整个繁华的街市变成了混乱的战场,附近遭受池鱼之殃的店铺掌柜岂肯善罢
甘休,当即关门打烊,领着伙计们加入了战团,也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马,只管殴
打泄愤。
“这都什么人呐!这里的人也太剽悍了吧!”打京城来的叶小天何曾见过这
样的世面,他眼看着这场因为摸屁股引发的血案咋舌不已:“我的老天,这究竟
是个什么地方啊!”
旁边一个卖野药的汉子蹲在地上,一边麻利地捡拾着被人踩踏踢飞的草药,
一边笑吟吟地对他道:“小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用担心,咱们这儿经常这
样,打过了也就好了。你需要跌打损伤药吗?算你便宜些……哎哟。”
一个急匆匆跑过的汉子一脚踩在卖野药的汉子手上,卖野药的汉子大吼一声
:“你狗日的长不长眼睛啊?”一个虎扑,便将那人扑倒在地,两个人马上扭打
起来。
叶小天惊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他抱起瑶瑶,刚要转身逃走,
忽然看见那个被酒淋了一头的妇人闭着眼睛划拉着双手,在拳脚飞舞中显得异常
危险。
那几个军汉忒也糊涂了些,或许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这场混战会乱到如此地
步,所以竟没留下一个人来保护她。等他们一开打,整条长街都陷入混乱,就更
顾不上她了。
其他几个妇人一开始还护着她往外逃,到后来被人冲散,又见场面着实凶险,
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叶小天略一犹豫,还是一个箭步冲过去,搀住她道:“大
娘不要慌,跟我走!”
叶小天背上背着大包袱,右手抱着瑶瑶,左手搀着中年妇人,溜着边儿往外
就逃,水舞紧随其后。
叶小天逃出混战的中心,看见十几个青衣帛帽的衙役晃着膀子往这边走来。
他连忙放开那中年妇人,高声大呼道:“差官老爷,你们快来啊,前街有人殴斗。”
那十几个衙役正懒懒散散地走着,一听这话,头前一人马上瞪圆了眼睛,
“噌”地一声从腰间抽出量天尺,声色俱厉地喝道:“什么人竟敢当街斗殴,扰
乱本县治安?”
这人大概是个班头儿,领着十几个衙役急吼吼地闯到街口往里一看,登时屁
也不放一个,领着一帮衙役飞也似地跑得不见人影儿了。
叶小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中年妇人眯缝着眼睛,划拉着摸到叶小天的臂膀,对他说道:“小伙子,谢
谢你呀,这种地方官府中人是指望不上的。妾身的眼睛火辣辣的,麻烦你扶我回
家清洗一下。”
“哦!哦哦……”叶小天醒过神儿来,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殊死搏杀的
现场,扶着那位妇人急急离开了。
妇人泪流满面地被叶小天扶到了家,她的家是一个极精致的小院儿,虽然不
够豪绰却很优雅。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这整个小院房舍都透着一
股浓浓的江淮风味。陡然看到它,几乎让人忘了自己正置身于贵州大山深处,还
以为是到了江南水乡。
妇人两只眼睛洗得红通通的,她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同叶小天说着话。
叶小天道:“大娘您也姓叶?小侄和您是本家呢。大娘的官话说得很好啊,
您是刚搬到这儿来的?”
叶大娘笑道:“妾身祖籍是应天府,不过我可不是才搬来的,我是这儿土生
土长的人,我们叶家打从洪武年间就在这儿了。小伙子,你坐,你们都坐。”
叶大娘在对面的条凳上坐下,笑眯眯地道:“当年,傅大将军率江南三十万
大军,奉洪武皇爷之命远征云贵,扫荡元朝鞑子,我们叶家和妾身所嫁的罗家的
老祖宗就随军参战到了这里。鞑子逃跑之后,洪武皇爷命令这三十万大军携家眷
屯田戍守,我们家就留在这儿了。说起来,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们
这儿军屯汉人从不与外族通婚,所以这口音倒是一点儿没变。”
大娘看了薛水舞一眼,笑眯眯地道:“你跟媳妇儿是走亲戚来的?你媳妇儿
长得可真俊!小伙子,有福气呀。”
薛水舞红了脸,用细若游丝的声音无力地申辩:“是妹子,不是媳妇儿。”
可惜声音小得别人根本听不见。她这一路上已不只一次被人误会,都快习惯了。
叶小天满面红光地道:“大娘,您眼神真好!瞧您这家境不错啊,家里人做
什么营生啊?”
叶大娘道:“我那丈夫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我那儿子是本地
巡检,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妾身也算是老有所依了,所以家境还算不
错。”
叶小天微微吃了一惊,巡检官,那可是九品武官,在这种地方那也算是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