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5日

梅花三弄（上）

「小阮，你已在途中吧？有事吗？」

「抱歉！我来不了！丽贤情况不大好，我正要送她到医院！」

「咦？她没事吧？你快带她求医，不用在意我的事！」

「梅学长，真对不起……」

「别说这些话了。『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收藏不迷路!:wwW.01bz.cc 以备不时之需】」

「你那边没问题吧？」

「唏！怎会有问题？你这『梅学长』可不是白叫的，后备方案我一早定好了！别担心我的事，先照顾太太！我先挂了，日后再联络。」

我挂了电话，瘫在椅子叹气。

后备方案是有，只是我不想实行吧！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容我说不想，还有半小时就要上课了。

这天要教授的课节是「人像写生：女子」，一般学校都会聘请模特儿来当学生写生的对象。可是我任教的学校所属的宗教团体有点特别，学校不收女生，没有女老师，校方亦希望尽量禁绝女子进入校舍。故此这「人像写生：女子」课节，对我这刚大学毕业的新任美术老师来说，可算是个考验。思量过后，我找到仍在大学唸书的男学弟小阮，要他穿上女装当模特儿。小阮白净婉柔，又留了一头长发，很适合扮女生。我以为事情完满解决，却想不到最后还是出了意外，要採用后备方案。

在艺术课预备室中，我脱掉衫裤，穿上原本为小阮预备的连身裙和高跟鞋，然后在脸上抹粉涂口红。最后我拉开发圈，让金黄色的头发散在肩背。

后备方案，就是由我这老师亲自来当模特儿。

对我来说，扮女生不太难。还好校长是个开明的教育家，容许我留长头发还染了，保留艺术家的外型。再者像我和小阮这些面白脸嫩的男生，在大学都曾扮女生当同学的模特儿，变装程序都习惯了，化妆也是当时学会的。所以我就说嘛，扮女生不太难。

半小时后，学生进入艺术室，看到穿着裙子的我，有的目定口呆，有的呼嚷起哄。

「咦？发现美女！」

「是……是梅老师！」

「呜哇！」

「梅老师扮女人！」

「难道……梅老师是女的？」

「好漂亮！是我的菜！是我的菜！」

「嘿，伪娘！」

我没听到像「可怕」、「好丑」、「变态」等评语，暗暗开心了一阵子，然后拍手要他们留意。

「唏！唏！别闹了！快拿画具坐好！之前说过这一节是『人像写生』，你们要依我教过的方法，好好的画。因为我当模特儿，所以这作业的分数以双倍计算。谁敢乱画，把我画得丑的话，留堂时间会以月作单位！」

我是这班学生的班主任，他们算是蛮听话的，半真半假的嚷着说「怕了」，就静下来专心作画。我摆了一个支手托腮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由他们画。廿多个少年在我前方围成半圆形，轮流地抬头凝视，轮流地低头绘画。我当模特儿不宜郁动说话，却想了许多。

很久没当静态模特儿了，还真是有点闷……

不过这群大男孩的表情，倒是跟大学同学们不一样呢！

小程总是盯着我，都没在画……是给我迷住了吧？嘻嘻！

袁佑方的眉V起来了！不高兴？嫌自己画得不够美、不像我？

这江小明……虽然有点帅，但总是坏坏的笑……果然是绵羊群中的小灰狼……

嗯，好热……穿了女装，被这群少男看来看去，还真是怪怪的……受不了……

「嘿，梅老师面红了！」有点帅又坏坏的江小明突然说话。同学们都抬头张望，大概都看到我是否面红了，还好他们都很乖，没人附和这小灰狼。

「才没有！」我忍不住回话：「快专心画！」

江小明嘿嘿地笑，又再低头作画。

好不容易完了这节课，学生离开时，我手脚都硬了。幸好之后没课，可以休息一下。我换好衣服，抹掉化妆，重新扎好马尾，然后细看学生的作业，欣赏他们为我画的画像。看着看着，感觉有点兴奋，尤其是看到有些作业把我画得美美的。

学生的绘画水准不算突出，除了江小明。

画功细緻，轮廓鲜明，相貌姿势似，连我呆着当模特儿有点纳闷的心情都浮现出来。

虽然画得很好，可是作为「人像写生：女子」的作业，这幅画不合格。

放学后，我留住江小明，拿着他的画跟他面谈。

「江小明，你绘画技巧是很好，不过这样画不行。」

「哈！很好却不行？你知不知自己在说甚么啊！伪娘老师！」江小明惯常地轻佻说话。

「不准叫我伪娘！」我登时红了面，先骂一声，再说正事。

「你怎么把我画成正在嘟嘴？我明明没有！而且我的胸没这么大吧！人像写生要依模特儿的样子姿态认真画，你这样嬉玩乱画，本来最高分的作品，变成不合格了！」

「有甚么打紧？这样子才可爱嘛！你就给我零分好了。再见！」他一点也不在乎。

「唏！别走！」我拉住他，放软声音，给他恳切辅导：「你听我说，如果你用心画，大学艺术系不是梦呢！别浪费自己的天份！」

他迟疑了一下，又再摇头轻笑。

「梅老师，你来这裡不久，大概不知道我是那种学生吧？大学不是单看美术成绩的，即使我画得不错，其他成绩会达标吗？我上一年是级裡最后五名，你不知道吧？」

我也迟疑了一下，吸了口气，继续劝导。

「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你是小坏蛋、小灰狼，顶撞老师，欺负同学，之前很多老师提过了。但我也知道你在艺术方面很有潜质，我知道你入学时整体成绩其实不算差，肯努力的话，学业一定可以迎头赶上……还有，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孩子，我骂过后，你就没再叫我伪娘了。」

「嗯……」他深思了一会，轻蔑的目光变得温和，最后他抬头正色道：「……如果我愿意努力唸书，你会给我甚么奖励？」

「咦？你愿意努力吗？很好很好！你想要甚么奖励？」我很是高兴。

「我要梅老师穿女装跟我约会！」他说出骇人的奖励了。

「甚么？唏……不行不行！怎可以这样！」我当然要拒绝嘛。在学生面前穿女装果然坏事了，竟然有学生想和我约会……

我觉得自己又面红了，左手伸到脑后抓着马尾晃了一下，舒缓跃动的心情。

他看着我弄头发，笑了……这笑脸很温和，出乎意料的好看。

「若是下次考试我考得前十名，可以了吧？不然我就不努力好了，当小坏蛋小灰狼不必吃苦用功，多好！」他很会交涉，提出条件之馀，也言明自己不会退让。

「那么……好啊！你就好好用功，考个前十名，向我领取奖赏吧！」看，我是个好老师吧！为了学生，甚么都豁出去了。其实我心裡想，由最后五名变成最前十名，不是容易的事。若能藉这个不大可能实现的承诺，教江小明脱离歪路，专注学业，一切都值得了。

不过，这真的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承诺」吗？

一个月后，中期考试结束了。江小明的成绩大大提升，是全级第十二名。同事们都嘉许我施教有方，诱导坏学生浪子回头。我却是心情反复，既为不必守诺而放心，又替江小明觉得不值。

派发成绩表后，江小明待到最后才离开课室，没说话，也没望我一眼。

「你考得很好，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轻蔑地笑。

「你是很高兴我没考上前十名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摇头。

「不是的！学生成绩越好，我当然会越高兴了！」顺手按住摇头时盪个不停的马尾。

他看了我一会，然后黯然叹了口气。

「我跟你不同，我一点也不高兴。即使如何努力，潜心自修，还是没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甚么？」我忍不住问了个傻问题。

【砰！】

他一掌拍在我耳边的牆壁上，有点难过又有点生气地沉声答话。

「梅老师，别装了，你知道的。」

「那么……可以啊。」

是嘉许他努力吗？是可怜他差一点就考到前十名吗？是「壁咚」的震慑力吗？还是……

总之，我这样回答，和看到他转愠为喜的俊朗笑脸。

「不大可能实现的承诺」本是没有实现，我却让它实现了……这，会是好事吗？

星期天，约会天，睡得不好。

身为男儿，身为老师，人生中第一次约会，竟是要穿女装和年下男生渡过。这将会是怎样的人生呢？想着想着，彻夜难眠。

我选了之前当模特儿时差不多的装扮，但上街跟上课不同，为免惹来路人的异样目光，打扮要更加仔细。我在颈上围了丝巾遮掩喉结，穿上加垫子的乳罩，又涂了一些香水。下午三时许，我来到约定会面的地点，江小明已经到了，他穿着运动装短裤，和我的连身裙很不搭。这样就好，我们看起来像姐弟不像情侣，尴尬气氛该消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