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31日

织田有纪总感觉坐在斜后方的同班同学今川遥在偷看自己。

绝对不是错觉或自作多情，每当她从笔袋里拿出梳妆镜整理仪容，总能倒映出那家伙的脸——戏谑的，轻佻的笑容定格在对方脸上，显得十分诡异。

今川是高二B班的边缘人物，黑色长发，长相普通，打扮风格也如同她的样貌，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找不到任何值得夸奖的点。

衬衫和校服外套一定会扣上最后一粒扣子，领带也会系得整整齐齐，毫无特色的黑框眼镜，以及土气的单马尾，脸上还有雀斑，这些都成为她被人忽视的原因。

不论是班上的男生还是女生，有人问起班上是不是有一位叫今川的女生时，他们的回答都是“有这号人吗”。

（那是什么眼，好可怕，像生鲜市场被摆在冰上的死鱼……）

有纪被那眼盯得头皮发麻。

难不成那家伙对她有意思？不可能，整座学校知道她真实性取向的人只有一个，哪怕是玩得最好的几位朋友。

在不清楚对方的性取向之前，贸然出柜只会让自己变得尴尬。

朋友们的话题也多围绕着毫无营养的内容展开，比如班上或隔壁班的男生，哪位高年级的男性前辈长得很帅，周末要举办联谊。

每当朋友问有纪要不要参加联谊，她都会以“周末要参加补习班”为理由拒绝。

她对和一群臭男人尬聊喝酒的场合没有半点兴趣，女人就该喜欢又软又香的女孩子，而不是男人。和男人交往和生活只会变得不幸，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转头，有纪发现化妆镜里的今川并没有在盯着自己看。

（可能是错觉，因为昨晚没睡好，看花眼了也说不定。）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老师讲课的内容已经完全听不进。学习成绩处于班上中下游水平的人，怎么学也是学不会的。

更重要的是，今天是星期五。

星期五对有纪有特殊的意义，下午放学到晚上八点钟这段时间，她能够独占一个人。这段时间短暂却宝贵，也是她在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里唯一的盼头。

和男人恋爱很无聊，和女人恋爱很有意思，所以她从来没和任何一个男人恋爱过，哪怕是身体接触，目光相对都会觉得恶心。

（三点到晚上八点，吃顿饭再去酒店做一发，简直不要太愉快。那个家伙的手指实在是太爽了，光是想一下内裤都会湿。）

有纪丝毫不想压抑自己的性欲，学习那么累，每天过得那么辛苦，喜欢做爱又怎么了？

大概没人能想到曾经当众怒怼学生会长的吊车尾女学生，在背地里和学生会长在搞姬，如同偷情的刺激和兴奋感让她欲罢不能。

她们甚至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大行淫乱之事，众人用来商讨学校重大事项的会议桌变成交媾的场所，两人互相舔舐，抠弄对方的淫穴，将滚烫的爱液洒在桌上……

她是个欲求不满的人，每周一次的性生活，有纪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满足。

（要是能天天做爱就好了。）

正思考今晚的玩法，下课铃适时响起，打断妄想。有纪塞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邮箱里收到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署名上杉留里，恰好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有纪兴高采烈地点开邮件，接着两眼一黑。

【今晚有个重要的宴会，合作伙伴家的小姐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父母要我和她多聊聊，今晚的约会我来不了，抱歉，下次会补偿你。】

看起来冷冰冰的文字，一点都没让人感受到愧疚之情。

“这算哪门子道歉啊，混蛋……”

自己自顾自地期待，又自顾自地不爽，简直像个蠢货。

像这样随便爽约的情况也不是一两次，有纪早就习惯了。虽说上杉和她是女女朋友关系，两人在学校却几乎不打招呼，像没有交点的陌生人。

上杉来自大户人家，家教甚严，从小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来培养，被父母寄予厚望，每天的时间几乎都被安排好，除了星期五下午有一点自由，其余时间都如同遭到监视。

她像一台构造精密的仪器，每一步都被人预设好，到规定的时间必须走到规定的位置，这样的命令不可违逆。

跟这样的人交往真的有未来可言？

有纪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到底是看上对方哪一点？图她那庞大但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家业，还是祸国殃民的脸？

抑或是迷上那些做爱时让自己高潮迭起的手指？

她交往不为钱财，只可能是后面两点。

“下次一定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残酷的现实将有纪彻底打败，女高中生的爱情在大家族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在重要的家族聚会面前，她这个女朋友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没事，以后还有机会”，不满的情绪却迅速发酵，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期待一扫而空。

放学后的时间空了出来，又不想那么早回家。看着父亲和继母夸赞他们品学兼优的私生女，有纪会觉得厌烦。

那女孩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传说中的全能型美少女，头脑好，学习成绩优秀，运动经发达，并且人缘好，360无死角，没有任何缺点。

硬要说缺点，那就是太优秀了，根本不像真实存在的人。

夹在没有温暖的家庭和无聊的学校里，缺乏归宿感的生活让发泄欲望成为唯一的期待，现在连期待也被突发事态给磨灭。

痛苦的人生，晦暗无趣的世界，干脆毁灭掉算了。

有纪痛恨眼前的一切，班级教室里讨论着放学要去甜品店或卡拉OK的女学生，像极了发出嘈杂噪音的鸭子。

据说一个女人的声音相当于五百只鸭子同时鸣叫，教室里在谈论周末活动的女生少说有十个，那就是五千只鸭子。

尖锐刺耳的笑声，没有意义的话题，浑浊的气息充斥在这个长方体里。

“……”

再也受不了教室里的气氛，有纪仓皇逃离。

两位关系好的女生叫住了她。她们分别是家里很有钱的羽柴和不那么有钱的武田。她们平常最喜欢谈论的话题是奢侈品，有纪并不是那么喜欢她们。

尽管那两人性格上没有大问题，缺点却很明显——太爱炫富。

但不融入小团体就会像今川遥那样游离于人群之外，被人排挤。

“织田，要不要去我家？今晚开泳池派对喔，隔壁班有好几个男生要来，长得都蛮帅的，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交个男朋友？”

“抱歉，我……回家太晚的话，爸爸会生气的。你也知道，我爸爸并不是那么喜欢我。”

“好吧，那实在是太可惜了。等到放暑假你一定要来，别再推辞了。”

羽柴撩起灰色的短发，华丽的耳饰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那是某个知名品牌最新款，单个就要十几万日元，一对加起来就是一个普通日本人一个月的收入。实在太奢侈，奢侈到刺痛穷人的心脏。

有纪钱包里所有的钱加起来，还没到两万日元，简直少得可怜。

纸醉金迷的气息也未必就比喧闹的五千只鸭子来得舒服。

“一定，下次一定。”

羽柴和武田性格不坏，没有为难她，一定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泳池派对。去有钱人家里只会增加落差感，并不会因为享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物感到快乐。

她讨厌有钱人。

假如女朋友上杉是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她们应该比现在更幸福。

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有纪甚至忘记“不能在走廊上奔跑”的校规。条条框框的束缚让她窒息，家庭是一个牢笼，学校也是。

除了这两个鬼地方，应该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有纪松开领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她摘掉胸前的带名字的徽章，和领带一起扔进书包，寻找能消遣的场所。

“网吧到处都是吸烟的人，不想去。”

“一个人去甜品店也太可怜了。”

“电影……也不想一个人去啊。”

“可恶，我真的不想回家。”

有纪在银座商业区四处乱转，发现一家新开的酒吧。如果是去酒吧的话，应该很能消磨时间。点一杯啤酒，座位费是1000日元，倒也不算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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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还能遇到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性，大家一起喝酒聊天什么的。学校没规定学生放学之后要马上回家，所以去酒吧玩一下也很合理吧？

约会告吹，拿去开房的钱自然省下来，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要不要跟我一起玩？”

来人语气轻佻，但长得不错，和有纪穿一模一样的校服。

她们都是上杉私立高中的学生。顺带一提，这学校是女朋友家里开的，她父亲是那所学校的理事长。

“你谁？搭讪免了，我喜欢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