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知她想问什么,于是答道:“温太傅今儿个下午就回来了,递了折子,还对奴才说,明天就能去泮宫继续为宛佑殿下授课——啊,温太傅的折子可能放在陛下尚未批示的那堆奏章里了。龙腾小说网 ltxs520.com至于温大人么,想来还需些时日……”
敏彦不喜宫里人将温庭、温颜父子二人称为“老温大人”、“小温大人”,正如她不乐意听人唤舅舅苏台为“小苏鬼”一样,所以福公公从来不曾用过那些旁人在私下讨论时才敢使用的称呼,并还特意训诫过宫中大小,让他们小心行事,谨防祸从口出。
这个回答令敏彦微微皱了皱眉:“朕记得只许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福公公笑道:“母子相见嘛,总有说不完的话。太傅大人倒是惦记着泮宫里的几位主子,因而早回来了几天。其实,把头尾都算上的话,不过才刚刚二十三天呢,让温大人多陪陪仙去的温夫人也好,一年可不就这么一次。”
“是吗?”敏彦不置可否,偏了偏头,继续看书。
福公公知道敏彦这就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便在心下笑了笑,退回了一处敏彦抬眼就能看到的阴影里,准备随时候着她的传唤。
“福公公,您累了一天了,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下吧。”敏彦头也不动地说道。
“嗳!谢陛下。”福公公眼角的皱纹花又多开了几朵,他轻捶着背,挪到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宫里人都说这位刚登基大半年的女帝心思莫测、喜怒难辨,但在福公公看来却并非如此。在太上皇的教导下,敏彦陛下也十分重视感情,只是不像太上皇那样表露在外罢了。
不过,既然问到了温太傅,下一个八成就是最近告病在家的容太傅。再接着,可能要到宛佑殿下的学业了。
——敏彦陛下每日必问的宫中小事,统共也就只有这么几件,而她每天晚上都不忘提上一提。
捶打着腰背的福公公正这么想呢,敏彦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将书搁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她果然问了:“容太傅最近感觉如何?御医去看过了没?怎么说的?”
福公公的回答不远不近地钻进了敏彦耳朵里:“据请脉回来的御医说,容太傅那是多年的老毛病,吃些药调养调养就没事了。前不久容思公子倒是进宫来着,想必是太傅身体大好,所以容思公子才……”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怕敏彦生气。
可惜敏彦一听到“容思”这个名字,无名火就已然烧起,她的嗓音明显地沉了下去:“品行不端、惑乱内廷,若不是因为有他这个不孝子,容太傅还不会气得病倒!他已经被朕逐出泮宫,没品没级,怎么又有理由进宫了啊?”
福公公在心底叹了叹,知道这件事终是瞒不了敏彦,只好如实相告:“容思公子有安妍殿下宫里的进出牌,一旦安妍殿下那边宣召了,他就能进宫。”
“胡闹!”闻言,敏彦刷地起身,“摆驾长泰殿,朕要……”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又握紧了拳头,“……算了,由着她高兴去吧!她也长大了,当初连母后都管不了她,现在朕更没那本事。”
福公公早就跪在了地上,此时才嘘了口气:“陛下息怒。”
“起来吧。”敏彦瞟了福公公一眼,复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能总让安妍受容思的迷惑,她都十七了啊……该是时候把她嫁出去了。”
福公公低着头,没答话。
“福公公,明天去长泰殿传旨,收回长泰殿安妍公主的所有进出牌,责令她每日抄写十遍皇室族谱!顺便告诉她,朕虽时间不多,但会抽空去亲自过目她的课业。”敏彦不冷不淡地说完,也没了看书的心情,甩了袖子坐到御案后,接着做白天未完的工作,批起了折子。
“遵旨。”
又过了一会儿,敏彦那边再次传来问话:“两位主要太傅都不在,宛佑的课业进行得如何了?在泮宫里有没有调皮?”她还是没忘关心关心那个最小的弟弟。
福公公笑道:“怎么会,宛佑殿下在泮宫一直都很努力呢!”
“那就好。”
弟弟的好学,终于让事事不顺的敏彦能稍稍安心一些了。
她摊开面前的一份奏折,自觉不自觉地先皱起眉头——灯光下的她,一脸严肃,完全不似一般的同龄女子那样带着生动的表情。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对女孩子来说有些过于英气的眉毛,时时眯起的明亮有神的眼睛,直挺却不失小巧的鼻子,因终年少有开怀大笑而显得坚硬的嘴角,这些添加在一起,组合成了敏彦刚柔并存、略微偏冷的容貌。
这样的女孩子,该是被父母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啊!
福公公默默地退了出去。
半年多了,敏彦陛下总在为天下而忙碌,这个“天下”里,同样包含了她的家人和爱她的人,以及……她爱的人。
第二天早朝时分,敏彦端着冷脸,平静到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除了开始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没再出声,只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的大臣争论不休。
双方探讨的焦点一直从“敏彦该不该先行成亲以断绝漠南王可能的阴谋”辩到“是否该认可漠南王联姻请求”。
“诸位大人!”兵部侍郎口水猛喷,充分挥了他进士出身的特长之一,大肆煽动着已经义愤了的群情,“诸位大人!试想,那漠南王正在蓄谋攻打我朝,联姻那只是为了避过我们的注意!大家,如果我们失去了警觉,边境将会生灵涂炭啊!边境的百姓,那里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我们能袖手旁观吗?万一兵临城下,我们自身难保!”
“是啊是啊!”
“没错没错!”
有半数以上的大臣附和着他的观点。
“事情可不能这么想。”后边慢吞吞地踱出了一位户部官员,他竟然从袖子里恭敬地请出了个金算盘:“下官先为边境那‘数以万计’的百姓感谢大人。但是,下官有话不吐不快:且不论这次漠南王将会进贡多少稀有的物品,只算那珍贵的皮毛和药材,我们大安朝历年来需要的是这个数……巴拉巴拉……而且如果能趁此机会重新商议于我们更为有利的边境交易约定,那么每年又会进账……巴拉巴拉巴拉……”
众人瞠目:那不是如意殿下的金算盘么?
所有人的视线立即转向那个潇洒地立于群臣之的男子身上。
“……综上所述,漠南的进贡将会补足我们大安朝国库里目前缺少的很多东西。兵部的列位大人们先把如何宣战忧愁了下来,这恐怕不很妙啊!焉知联姻就是坏事?刑部众能手早在苏大人的安排下,从漠南使节一踏入我朝边境就已经对他们进行过了详细的调查。那几个不成气候的使节,难道还会同时带进瘟疫不成?或者还有对苏大人的能力抱有怀疑态度的么?”
该官员滔滔不绝,大谈特谈漠南使节进京的种种好处,最后还不忘借刑部之力小小地打击一下反对派的势头。
众人的视线马上又从如意那边转到了刑部尚书苏台身上。眼看那位大人的脸色比女帝还要冷了三分,众人同时缩缩脖子。
“大人这么计算有失……叽里咕噜……”兵部咬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