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的病在心里,”赵昊摇摇头道:“心里的疾病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你的精气,让你精混乱,行为异常,若不重视起来,抓紧治疗,必将毁掉你这个人。”
顿一顿,赵昊又迎着海瑞的目光,沉声道:“而且海公还是掌管全国法司的大理寺官员。你的心里一病,危害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这话算是说中海瑞最大的隐忧了。诚实的海大人不由自主的微微点头,嘶声道:“本官屡次上书求去,奈何朝廷就是不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海瑞忙重新沉下脸道:“但本官求去,并非认为自己心里有病,只是挂念老母无人奉养而已……”
“海公连死都不怕,为何却没有胆量,直面自己的内心?”赵昊向前逼近两步。
海瑞上身不由稍稍后倾,皱眉道:“本官日三省己身……”
“那太好了,你可敢与我坦承交谈一番?”赵昊洒然笑道:“誓自己所说每一句话,都是自真心,毫无矫饰的肺腑之言?!”
“本官为何要跟你个黄口小儿多费口舌?”海瑞板着脸哼一声道:“本官从不说假话!”
“好,这是你说的!”赵昊选择性的忽略掉海瑞前一句,牢牢抓住他后半句道:“那就让咱们开始这段开诚布公的谈话吧。”
“谁要跟你谈话?”海瑞别过头,却没有让人把他撵出去。
“海公之疾,病根还是在那道《治安疏》上。”赵昊在堂中站住脚,此时他和海瑞的距离大概四尺左右,这已经是社交距离的极限了。在这个位置上,足以对海瑞造成压迫感,却又不至于让他产生明显的心理排斥。
海瑞紧皱着眉头反问道:“《治安疏》有什么问题?”
“世人都说你上《治安疏》光荣无限,但你却为此感到深深自责。”赵昊沉声道。
“胡说,本官上书是为民请命、致君尧舜。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海瑞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那在诏狱最后一天,狱卒张罗酒菜请你吃饭,你为何在听说先帝驾崩后,会把吃下去饭菜都吐掉,直到哭得昏厥过去?”赵昊淡淡一笑,心说果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如果这世界上都是海瑞这样的君子,自己就无敌了。
“听到君父驾崩,难道我不该悲伤吗?”海瑞粗重的呼吸变得混乱起来,额头的青筋也渐渐消退。
“你哭就哭,干嘛还把吃下去的饭菜都吐出来?”赵昊面上露出那种‘我已看穿你’的可恶情,直视着海瑞,不让他目光躲闪道:“你那时的反应根本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听狱卒恭喜你即将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吧!”
“先帝居然没有杀你,还在遗诏中赦免了你,你敢说自己丝毫没有感到自责?”赵昊连珠炮似的追问,根本不给海瑞留下闪躲的空间。
“我,我……”在赵昊那洞彻人心的目光逼视下,海瑞面红耳赤了半晌,终于颓然点下头,声音微不可查道:“当然会自责。”
“而出狱之后,得知中砥、中亮两位公子,在你坐牢期间相继殇逝,更是让你的这份自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让你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骂死了先帝,所以招来了天谴,收走了你视若性命的两个儿子?!”
赵昊又踏近了一步,侵入到了海瑞心理上的安全距离。
海瑞对此却毫无反应,只呆呆听着赵昊的断言。
忽然,他感觉面颊凉,茫然伸手一摸,居然是久违的泪水,从自己深陷的眼窝中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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