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有走到残花巷口后,冲着里面笑了笑,然后转身,斜靠在墙根,抻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着。『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巷内,几位无所事事盼着生意上门的老姑娘都斜靠在自家小院门前,手捧一把瓜子,边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而她们口中的闲话,不外乎是最近生意如何,有没有遇到钱袋子鼓鼓的老爷上门。
这样的闲聊每日都有。
就好像一块儿牛皮糖一样,翻来覆去的嚼,没什么滋味,可终究是一块儿糖。
聊胜于无罢了。
曾经盼着客人上门,是为了多赚些银两。
如今盼着客人上门,更多是想有个男人,能陪自己说上几句话而已。
当然,生意还得照做。
这时候的生意,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罗大有是算得上是残花巷的常客。
巷子里这几位老姑娘的生意,他都光顾过。
眼见来人是罗大有,几位老姑娘眼睛一亮。
临近罗大有那位老姑娘冲其他几位得意一笑,从怀中掏出绣帕,施施然向巷口走去。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残花巷内的几位老姑娘从来没有因为抢客一事生过口角,报团取暖的道理她们还是很懂的。
没有人会选择老死在残花巷内,银子攒的差不多了,若是留在城中无望,她们就会选择去乡下安度余生,毕竟在乡下,老实的男人更多些。
至于巷内的宅子,自然有新的老姑娘来接手。
感受到一处柔软紧挨在自己的胳膊上,依然未等到元夕到来的罗大有耸了耸鼻子,嘴角一扬,胳膊轻动几下,转头笑呵呵道:“凤娘,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这么想老子了?”
被罗大有占了便宜的凤娘毫不在意,将一只手搭在罗大有的肩头,幽怨道:“你这死鬼,上次来你可是没照顾老娘的生意,是嫌奴家徐娘半老了么?”
罗大有想了想,上次来残花巷还真没进凤娘的门,先回头看了几眼,复又转过头来一捏凤娘的下巴将嘴凑了上去说道:“来,先给大爷香一个。”
凤娘向后一闪,一巴掌轻拍在罗大有的身上娇嗔道:“向白白占老娘的便宜,门儿都没有,想吃老娘的话可以,走,跟老娘上屋里去!”
罗大有心中有些蠢蠢欲动,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将军吩咐下来的重要任务在身,便打消了抓紧去舒服一把的念头,咧嘴干笑道:“凤娘啊,今日大爷我有军务在身,就不去了,改日等大爷我有空了,好好照顾你一夜可好?”
罗大有的身份,残花巷里的姑娘们是知晓的。
事实上,除了上次来的那个稀古怪的画师之外,几乎所有的客人是做什么的,她们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她们打听,那些男人们就主动告诉她们了。
就拿罗大有来说,军中十夫长这个身份,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好生吹嘘一番,吹嘘完自己的“丰功伟绩”之后,还会捡自己麾下那几个愣头青有意思的事说上一说,姑娘们也是听得有滋有味,这些她们话可远比罗大有在自己身上忙乎的时候有意思多了。
就连那个卖糖人的,都喜欢吹嘘自己是个掌柜的。
听得罗大有不是来喝花酒的,凤娘眼中闪过失望的色,轻撞了一下罗大有的胳膊说道:“别唬人了,哪有来咱们这残花巷做军务的?”
罗大有叹了口气,看了眼凤娘小声说道:“凤娘,你知不知道咱们平南城外已经有大军压城了么?”
凤娘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刚听说的,早间去坊间买菜的时候听人说起的,可我听人说是王上派人来抓吕将军的,跟咱们又没多大关系。”
罗大有一瞪眼道:“你个娘们,懂得什么?”
说完又回头张望了几眼,眼见元夕还未露面,他长叹一口气说道:“算了,给你也说不明白,不过你说得也对,就算平南城被攻破了,你凤娘还是你凤娘,的确没多大关系。”
“至于老子,指不定哪天就横死在战场上了,到时候连个给老子收尸的人都没有。”
凤娘眼见罗大有情有些落寞,轻笑了一下说道:“老娘我就想不明白,王上是来抓吕将军的,你们拼死拼活的却是为了个什么?”
罗大有白了凤娘一眼,没有说话。
眼见元夕还未来,罗大有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张画,展开之后递给凤娘说道:“凤娘,你可还记得这画?”
凤娘从罗大有手中接过那张画,啧啧称赞道:“这不是如月这骚货么?这等姿势,老娘可都做不出来,当真是羞死人了,不过现在的她可没这般水灵喽~”
说完一拳头轻砸在罗大有色哀怨道:“你果然还是更中意于如月,真不知道老娘跟她比,差在哪里了?每次你来的时候,老娘哪次不少留几文钱给你买酒喝?”
罗大有讪笑道:“凤娘,是你多心了,这画不好搞,我好不容易才从别人手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哪里还在意这画中人是谁?再说了,你若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画里画的是如月。”
凤娘面露心疼之色说道:“罗大爷这是大财了?有这银子,多来几次残花巷不好么?”
罗大有秘一笑,对凤娘说道:“这你就不懂了,那点钱,来残花巷能舒服几次?”
凤娘一想,瞪了罗大有一眼轻哼道:“死不正经的,可别把你手底下那几个小子给带坏了~”
罗大有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我要是正经,你还挣什么银子?”
说完问道:“既然你说这画里画的是如月,那就说明画画之人就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个不是男人的画师了?”
凤娘轻轻点头道:“应该差不了,你手中拿来的要是画我的那副,那我肯定会一眼就确定出来是不是那人所画了,要不还是把如月叫过来吧,让她自己辨认一下就是了。”
说完小声问道:“罗大爷,这画怎么了?还是那个画师怎么了?”
罗大有瞪了她一眼说道:“瞎打听什么?快去把如月叫过来,一会儿军中还有一位大人过来,到时候那位大人盘查什么,你们照实说就是了。”
说完一伸手,“先把画还给老子!”
将手中的画拍在罗大有手上,凤娘面露恍然色说道:“难怪罗大爷你总是四下张望呢,奴家还以为你是悄悄溜了出来,怕被谁现呢~”
“都说了老子有军务在身,溜什么溜?大爷我是最守军纪之人,况且老子大小也是名军官,岂会做出那等事来?”
罗大有一巴掌拍在凤娘的屁股上,心里乐开了花。
凤娘瞪了一眼,向巷子里走了几步,冲着那几位还在嗑瓜子闲聊的姑娘们喊道:“姐妹们都过来,罗大爷今天不是来玩儿的,是有事要向姐妹们询问。”
那几位一听,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凤娘被几人七嘴八舌地问得头大,连连摆手说道:“别问我,一会儿等大人问的时候,你们再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七八个姑娘就向着巷口走去。
眼见残花巷的姑娘都走了出来,罗大有挨个打量了几眼,笑道:“诸位姐姐们今日气色都不错啊,改日得空了,老子带上几个兄弟来给几位姐姐捧场可好?”
说完招呼如月道:“如月,你先过来,看看这画里画的人是不是你?”
如月疑惑地看了凤娘一眼,向前走去,从罗大有手中接过那张画,只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的画向罗大有手中一摔,捂着脸说道:“呀~羞死个人了,罗大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眼见那张画轻飘飘的就要飘落在地上,罗大有慌忙去抓,不了一只手在他的后背拍了一下。
随后人影一闪,一个人将就要飘落在地的画抓在手中。
罗大有一看,吓了一跳,惊道:“大,大,大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眼见吕关雎将那张画抓在手中,元夕忙说道:“关关,不要看~”
来之途中,元夕禁不住吕关雎软磨硬泡,就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不过那画中所绘,实在是难以启齿,引得吕关雎愈想看。
以吕关雎的身法,抢在罗大有之前抓住那片纸自是易如反掌。
残花巷内的几位姑娘眼见一位翩翩公子哥身形翻转,如海底捞月般抄起那张画来,个个瞪大眼睛想瞧一瞧这位身手甚是了得的男子,哪料待其站定之后,罗大有喊了一声“大小姐”。
众女便知道此人是谁了,吕一平的独女她们可没什么兴趣,便将目光转到站在罗大有身后的元夕身上。
好一位英俊的小哥儿!
吕关雎一扫手中的画,“呀~”了一声,好似抓了烫手山芋般,将之随手一甩。
随后满脸通红地看向元夕微怒道:“元大哥,这,这,这也太下作了~”
罗大有慌乱抓了几下,将那画抓在手中,小心翼翼折好,将之揣入怀中,向旁边轻闪,对同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元夕拱了拱手说道:“元大人,消息就是从这里打探出来的,这几位姑娘都在这里,您现在就可向她们盘查。”
说完转头对几位姑娘介绍道:“我身旁这两位,一位是咱们吕将军的独女,吕大小姐!大小姐旁边这位,是吕将军身前护卫统领,元夕,元大人!元大人此番前来,是来查案的,也就是问一问那个画师的底细,你们知道什么就如实说就是了,若是藏着掖着的,别怪我们军法处置!”
眼见罗大有表情严肃,原本还想挑逗元夕几句的姑娘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元夕对吕关雎小声说道:“关关,那种图我可没看过~”
“那种图?哪种图?”
吕关雎咬牙切齿道:“还说你没看过?你没看过,怎么知道这画上画的是什么?太不堪入目了,元大哥,你,你……”
元夕干咳一声,贴着吕关雎耳边小声说道:“这不是为了查明贾南风在平南城里的同党么?我不看那画,哪里能看得出那位画师的画技是否高?况且吕叔叔也看过这张画了……”
吕关雎瞪了元夕一眼,没有多言,只是气鼓鼓地把头扭向一旁。
罗大有搓了搓手看向元夕说道:“元大人,要不现在就盘问吧,咱别耽误了姑娘们做生意!”
吕关雎看了几眼残花巷的几位姑娘一眼。
如此姿色,她倒是不会担心元夕会禁不住什么诱惑。
元夕轻咳几声,看向几人拱了拱手问道:“打扰几位姑娘做生意了……”
“不打扰,不打扰,大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咱们姐妹们若是知道,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如月说完,冲元夕抛了个媚眼。
其他姑娘们皆对如月怒目而视,凤娘瞪了眼如月说道:“如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元大人乃人中之龙,就是他有喝花酒的心思,也只会去松竹馆去消遣,你呀,还是死了那心思吧!”
如月眉眼低垂,对元夕施了一礼,幽幽说道:“是奴家失礼,打断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说完转头对凤娘说道:“人家还不是因为被元大人看过了身子,这才,这才……”
吕关雎闻言,转头看向元夕。
眼看吕关雎的目光能吃了自己,被如月的话吓了一跳的元夕忙说道|:“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你我素昧平生,何来我,我……”
吕关雎也瞪眼看向如月说道:“这位姨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得吕关雎唤自己姨娘,如月也顾不得吕关雎的身份,瞪眼怒道:“你叫谁姨娘呢?本姑娘还未嫁人呢,你,你欺人太甚~”
说完看向元夕幽怨道:“元大人这么快就忘了?那画您不是见过了么?”
说完双手捧脸,低头不语。
听明白如月话中之意的吕关雎轻哼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能让男人当面如此作画,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害羞?再说了,本姑娘年方二八,以我之年龄,唤您一声‘姨娘’那是对您客气了。”
元夕眼见吕关雎言语之中略带些怒意,忙说道:“关关,旁事莫提,咱们还是问一问那位画师吧!”
“对对对,还是盘问要紧,大小姐,还是将军吩咐下来的任务要紧。”
眼见情形似乎不太妙,罗大有忙说道。
吕关雎没有说话,转身向旁边走了几步,等在那里。
元夕苦笑了一下,随后问道:“敢问几位,你们可否还记得那位画师的大概相貌?”
凤娘眼见元夕问得认真,轻施了一礼说道:“回元大人的话,此人其貌不扬,眼睛略小,个子不高,肤色偏黑,头倒是梳得整整齐齐的。”
元夕脑海中没由来的想起一个人来,他转头看向吕关雎。
吕关雎虽然站得远,凤娘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见元夕看向自己,就知道他心中想到了了谁。
见吕关雎点头,元夕看向凤娘再问道:“那人可是位三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凤娘吃了一惊,点点头道:“看相貌差不多,只可以他只是作画,不然以姐们们的本事,怎么也能将他的年龄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元夕点点头说道:“谢过诸位了,元夕就此告辞!”
说完对罗大有说道:“罗大哥,走吧,咱们再去松竹馆走一遭!”
听得元夕这就要走了,残花巷的姑娘们都使劲盯着元夕脸上看,好似多看几眼,就能把他留下一般。
元夕装作没看见,快步走到吕关雎身前。
吕关雎打趣道:“元大哥,要不留下了再说几句?我看这几位可是很舍不得你啊!”
元夕面露窘相,小声说道:“关关,快走吧,我是来办案的,要不是为了查出贾南风的同党,我岂会到这种地方来?”
“是看不上这里的姑娘吧!”
吕关雎轻哼一声,向前走去。
元夕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回身抛给罗大有说道:“就当是打扰几位姑娘生意的赔礼了。”
罗大有接过银子,面露艳羡之色,在手中掂了几下看向凤娘说道:“这是大人的意思,不过你可切莫独吞!”
说完将手伸了过去。
凤娘从罗大有手中捡起银子,伸手打掉那只揩油的手笑道:“你放心好了,众姐妹都看着呢~”
这时如月斗着胆子冲元夕喊道:“元大人,无功不受禄,这银子就当是你照顾奴家生意的银钱了,你下次来,奴家定然不会再管大人要赏钱的。”
其他姑娘听如月这么说,也纷纷冲着元夕喊道:“元大人,我们也是不要钱的,多来几次也成。”
眼见元夕落荒而逃,罗大有瞪了几人一眼,小声喝道:“你们眼瞎了么?没看见大小姐在旁边么?”
说完快步追了上去。
身后留下一阵哄笑声。
从松竹馆出来之后,罗大有奉元夕的命令直接回去复命,而元夕则送吕关雎去云德武馆。
到松竹馆的时候,元夕为免打草惊蛇,便命罗大有进去打听打听,询问一下松竹馆是否来了位画技精湛的画师。
松竹馆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告诉罗大有,确实有这么一位画师,只不过眼下此人已经离开平南城。
至于此人去了何处,松竹馆却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罗大有也从松竹馆管事人康姨口中得知,此人是扬州人,名叫阚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