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朕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阉人。”
司马文德重重哼了一声道:“莫非他袁世信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宫矩人摇摇头道:“不瞒陛下,相国大人确实给我一些好处,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背叛太上皇的理由。况且,对我而言,也算不上背叛吧,所为背叛一说,不过是陛下与太上皇这般认为的。”
司马文德嗤笑一声,不屑道:“当了婊子还想在朕面前立牌坊?宫貂寺,你怕是找错人了吧,眼下朕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说与不说,在朕的眼里,你都是朕的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随后他又自嘲般说道:“就是将你当做仇人又如何?如今的我,连个宫女都不如。”
宫矩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陛下,不论您怎么想,我只想说一句,因为太上皇曾经的昏聩无道,导致很多人家破人亡,而我,则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也许在陛下心中,那些黎民百姓的死活怎么能与皇家相提并论呢?正如我们只好认命一般,将这份血海深仇吞到肚子里,苟延残喘地活着,靠着时光将心中这份仇恨慢慢冲淡,到死的时候,只会感慨一句,这就是命了,甚至还会恼怒自己,为何当年不会认了命。陛下,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太监么?你以为我会怀着深仇大恨,却要为太上皇鞍前马后么?”
眼见司马文德不说话,宫矩人继续说道:“陛下是不是也想说,都是手下那些大臣们胡乱揣摩圣意,搞得民间怨声载道的?”
司马文德没料到宫矩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想据理力争一番,不为别的,只为争一点他仅剩的一点颜面。
可是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他没理。
或许在以前,他可以认为皇帝就是天理。
可眼下……
宫矩人轻叹一口气道:“陛下,公道自在人心。帝王家的墙太高了,有些声音被挡在墙外,你们听不见,可这并不能说明外面的百姓就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司马文德嘴巴动了动,最后摇头叹道:“想不到有国师在,还会生这种事。”
听司马文德提及霍星纬,宫矩人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大晋能有国师在,是万民之福。陛下,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方才那句,对国师大人而言,是大大的不公了。”
司马文德明白宫矩人话中之意,点点头道:“是朕失言了,朕明白,也正因为如此,国师大人才对父王失望透顶,换了朕来做这个皇帝,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宫矩人摇摇头道:“陛下,这些微臣就不懂了。”
司马文德想起了那夜在观星台上霍星纬说过的话。
煮茶人累了,就会有新的煮茶人出现。
又或者煮茶人自煮自饮。
他又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内,那个叫陈方早的人。
原来这一切,都在国师的算计之内。
眼见司马文德沉默不语,宫矩人轻声问道:“陛下,要不晚膳用些清淡的?”
司马文德想起一事来问道:“宫貂寺,朕且问你,相国可有提及早朝一事?”
宫矩人低头回答道:“回陛下,相国大人说了,念在陛下丧父之痛,这几日的早朝就免了。”
司马文德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向着寝宫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算了,就是上了早朝又如何?还不是咱们这位相国大人说了算?朕坐在那张龙椅上面,不过是他袁世信的一颗棋子罢了。”
宫矩人没有说话。
司马文德突然笑道:“宫貂寺,是不是朕说了什么话你都要照实写下来,然后送出去给相国看?”
宫矩人低声说道:“陛下,微臣只会简述一下您当日去了哪里,见过谁,至于说了什么话,未必会全写,只会择重点写上一些。”
“哦?择重点?何为重点?”
宫矩人说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不过以陛下眼下这般处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重点可言。”
司马文德回头瞥了宫矩人一眼,随后又问道:“没了宫女,那在寝宫内服侍朕的,全是小太监了?”
宫矩人点点头道:“是的,陛下!”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陛下,按照相国大人的嘱咐,除了陛下就寝之外,微臣将会一直跟在您的左右服侍您。”
司马文德轻笑道:“莫非朕就寝的时候就不需要人保护了?”
宫矩人说道:“陛下多虑了,您莫非忘了太上皇训练了几个人了么?没有我宫矩人在,依然会有其他人保护陛下。”
想不到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盯着,司马文德有些担忧,担忧那个叫陈方早的人,如何找到机会跟自己说话。
他说一直会跟在自己身边,可见不到人,他的心中始终少了些底气。
到了寝宫之后,宫矩人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轻声说言几句,便对司马文德说道:“陛下,臣已命人去御膳房弄些清淡的膳食送过来,您先进去歇息吧,待御膳送来,臣给您送进去。”
司马文德惊讶道:“你不进来?”
宫矩人低头道:“臣就不进去打扰陛下休息了,我会一直守在门口,陛下有事可以叫我。”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是谁在里面伺候朕?”
宫矩人道:“新入宫不到一年的小太监,手脚可能会有些笨,还望陛下多担待些。”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晚膳送来之后,司马文德命人将之放在桌上,也没有动箸。
他是真的吃不下。
宫矩人也没有强劝,安排几个人守在门外,他便向司马文德跪安了。
司马文德知道,宫矩人这是回去写日记去了。
是他司马文德的日记。
屋内只留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太监。
怯生生的,还不敢看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再让这么一个小的孩子来服侍自己,司马文德竟生出不忍之心来。
端茶倒水也就罢了,脱衣脱靴这种事,他自己也能做。
结果他刚自己动手去解龙袍,那个小太监就跪在他跟前,不住地掉眼泪。
司马文德不解,不急着宽衣,坐在龙床上问道:“你叫什么?你在哭什么?”
这个脸蛋儿圆圆滚滚的小太监摸了摸眼泪说道:“回陛下的话,小的姓牛,本名蛋蛋,入宫之后,他们都唤作小的小蛋 子,也有人叫小的蛋公公。陛下,您是嫌小的笨手笨脚的么?您贵为龙体,怎么能自己动手宽衣解带呢?这要是让宫貂寺知道了,小的这屁股蛋 子可是要挨板子的,小的怕疼,所以就哭了。”
“牛蛋蛋?”
司马文德轻笑了一下,对牛蛋蛋说道:“你个名字倒是有意思的很,行了,别哭了,朕是看你小,才自己解衣的,你很好,朕很喜欢。”
牛蛋蛋一听,咧嘴笑了一下说道:“陛下放心,帮您更衣这种小事,我还是会做得很好的。”
说完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帮司马文德脱衣服。
脱完靴子和袜子之后,牛蛋蛋将之抱在怀中,倒退而出,去给皇帝陛下打水。
此时,寝宫内除了司马文德之外再无一人。
抻着脖子向房顶张望几眼,未现陈方早踪迹的司马文德光着脚躺在床榻上,叹了口气。
“陛下别总是唉声叹气的,这样不好,很不好!”
听得身边有人说话,司马文德吓得一激灵,忙起身坐了起来。
眼见司马文德尽是惊恐之色,陈方早笑道:“陛下不是在找我么?怎么见到我了,还吓成这样了?”
司马文德拍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内心说道:“陈先生当真是龙见不见尾,您突然这般出现,倒是吓了朕一跳!”
陈方早笑道:“若非为了让陛下宽心,我是不会露这个面的。”
说完,陈方早耳朵微动,低声说道:“陛下好好歇息就是了,我走了!”
司马文德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陈方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开了,是牛蛋蛋端着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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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帅府中,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四处巡守的卫兵。
贾南风到了魏天罡府上之后,被魏天罡安排在与他相邻的房间休息。
两个房间中间,隔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之内,藏了十名魏天罡的近卫。
在魏天罡房间的另一侧,同样也藏了十人。
在贾南风到了魏天罡府上之后,魏天罡很直接干脆的带着四十名近卫与贾南风见面。
除了藏在魏天罡的房间两侧的二十名近卫,另外二十名,则藏在了魏天罡的房前屋后。
屋顶则是空无一人。
魏天罡的意思很明显,而贾南风也看出了魏天罡的意思。
他没有多说什么,反正他魏天罡可没什么兴趣。
他在赌一个可能,一个很大的可能。
若是没这种可能,单凭这四十名近卫,他也能在这位新王面前,好好的美言几句。
夜已深。
元夕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坐在魏帅府上对面不远处一家的屋顶之上,吃着包子。
包子是好吃,可就是有些噎得慌。
元夕叹了口气,大意了,忘记带水囊了。
抻着脖子向院中张望了几眼,元夕眼珠子一转,翻身落入院中。
眼见卧房还有些微光,元夕心中感叹,到底是城中人家,夜都这么深了,还点着油灯。
在王李庄的时候,家家户户除了过年之外,很少有人家夜深了还点灯的。
去厢房找到了水缸,元夕拿起瓢灌了大半瓢的凉水。
喝完之后,元夕从怀中摸出两文钱,放在水缸盖上。
吃饱了,也喝足了,元夕翻身再上房顶,向着对面张望了几眼。
刚刚更夫才打着棒子走过,才二更天而已。
他准备三更后开始行动。
平躺在屋顶之上,元夕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时,身下屋内传来了一些动静,元夕本不欲听,奈何耳力太好。
听那动静,好像是家中夫妻二人在打架,二人打得有些凶猛,男的累得直喘气,女的被打得直叫唤。
只是这种叫唤,听得元夕心里有些痒痒。
身体突然产生莫名的冲动,吓得元夕心中一惊,难道自己也有大女人的嗜好?那可如何是好?
将来他还怎么面对吕关雎?
元夕赶紧起身运功,封闭六识。
心如止水之后,元夕轻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下屋内已传出了男主人的鼾声。
元夕一笑。
这就是庄子中叔叔伯伯们所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吧。
元夕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的话,将来的他就不会怕惹得她生气了。
小非曾从书中看来一句话,说给了他听。
不要以为你的女人不生气是一件好事,因为很有可能,她是一直在迁就着你。
久而久之,你就会习惯这种迁就。
直到最后她累了,不再爱了!
元夕不希望这样的事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希望迁就这个词,出现在他和她之间,若是真的存在迁就的话,那就说明一件事,
他还不够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