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那声音里带了些疑惑。
话同云落,倏然间清风肃尘,骤雨铺路,一个束着危冠身着青色华服的年轻公子自青云中施施然步出来,行动间风拂起他半披在肩的发丝,雨落在他衣上瞬间便隐去了痕迹。漫天的风雨在他眼中都仿若不存在一般,他茕茕前行,无顾无忌。
“你要本尊救何人?”那青衣君开口问。
吟娥抬手呈上菱花惑心镜,“小女子想请君救救我的姐姐。”她抿了抿春又道:“和我的一位妹妹。她们现在正被关在这面古镜里!”
“织光菱花惑心镜?”他看着那面镜子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告诉本尊她们的名字。”
吟娥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报上苏方沐和长离的名字。那青衣公子听罢,挥袖一拂,只见惑心镜上青光一现,随后从镜子里浮出了一个青色光点,光点落到了一旁地面上,倏然化作了昏迷已久的苏方沐。
“姐姐!”吟娥连忙放下惑心镜跑过去,看着昏迷的苏方米担心的问,“我姐姐这是?”
那青衣君并没有理睬她,只是不解的看着惑心镜。
“啊君!长离还未出来……”
青衣君似乎也正在疑惑这个,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口中默念了另一个名字,抬手一拂。果然惑心镜中再次青光一闪,落至旁边化作了长离。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
吟娥见他救出了长离,赶紧对着他拜了又拜,“多谢君,多谢君!”
这时弈楸走了过来,对着青衣君也是一拜,“弈楸拜见孟章君。”
孟章高高在上地瞥了他一眼,“你称本尊什么?”
弈楸一僵,突然反应过来,“主人……!”
孟章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罢了,你跟了执明多年,这么称本尊也无不可。”他说着,也没再看弈楸,倒是走到了长离身边,一道符印扔了下去。
长离微微颤动了一下,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了正低头瞧着自己的孟章。脱口就是一句,“啊!你长得真好看。”
在场众人闻言皆打了个寒颤,这孩子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么!
弈楸正要出口制止,却见孟章摆了摆手,对这句话他似乎不甚在意。只摆出一副很瞧不起人的表情对着长离,“你长丑了。”
长离如鲠在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孟章,半天说不出话来。苏方沐都没这么说过我!
“你切记平心静气,莫要大喜大悲。不然后果自负。”孟章甩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负手准备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对长离说了一句让长离差点没跳起来放火烧他袍子的话,“方才那句话想是白说了,你能做到的话明日怕是金乌西起了。”
走了几步之后又很不怕死的解释了一句,“金乌西起,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意思。”
“你——!!!!!!!”长离跳将起来,手心火焰窜起一丈高。但孟章完全没放在眼里,噙着一个特别讽刺的笑容登时便腾身归了九霄之上,云海无垠再难觅其踪影。
长离一腔怒意没处出只得作罢,远远瞥见苏方沐昏迷着躺在地上,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方沐身边,跪下来抱起苏方沐,连声唤道:“苏方沐!!苏方沐你怎么了苏方沐!!”
吟娥冷冷的看着她,“姐姐为了救你,被一只魅骗入了幻境。”
“她有没有受伤!她……我现在该怎么做!”长离一双上翘的凤目大大的睁着,里面汪出了水光。
这时弈楸走上前来,“小姑娘,你不要担心。苏姑娘只是一时晕过去了。我们把她带回马车上,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了。”
这时化光已经醒了,正大声嚷嚷着头疼。弈楸连忙过看他。
吟娥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嘴边也不自觉地挂上了丝微笑。这北狄凶水之行,终于算是结束了。所幸大家都无恙。
“监兵君,执明君来了。”气喘吁吁的小仙童鼓着脸蛋说完便退了下去。
监兵看着面前那玄衣披发的男子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北海那边没事了?”
“都散了。”执明惬意的看着岐山殿的大好风光,尽量无视掉远处那片难以入目的凶兽。“孟章带回了九婴,朱厌安插在我那里的凶兽全部被调回去了。”
监兵有点无奈,“那群凶兽根本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居然能忍那么久?”
“哎呀,打打杀杀何必呢。”执明不以为意,“他们只要不打搅我下棋,站在那里不碍事的。”
监兵觉得再和他说这个话题自己能被气死,她话锋一转提到了长离,“说起来,这次陵光的行迹被我们寻到还得亏了那面惑心宝镜啊。”
执明点头,“确实。陵光封印未破,我们无法探知她的下落,也不能用术法查找。幸得此次她被繁缕无意收进了惑心镜,这才令我们感到了她的一丝气息。”
“无意还是有意,尚未可知。”
执明听她意有所指,开口询问,“你的意思是?” 长离冷冷的看着火光落地,灼了倒在地上的三只土缕一身之后,那耀天的火光将四周照的明亮。也让长离看清了那从刚才开始就不绝于耳的车轮声究竟出于何处!
只见数只赤色似鸭,双翼长约丈许的大鸟就立在她的面前,以半圆状将她包围。
长离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大鸟,一时之间略有些愣怔,倏然间数十滴暗红的血珠如飞蝗般向她袭来,长离如梦惊醒用她最快的速度往后倒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诡异血珠已经近在咫尺,距离近的都能闻见那血珠上若有似无的腥气。
长离自知躲闪不过,闭了眼甫欲生生受上一击。电光火石间,她身侧骤然绽出一道蓝色光圈,稀薄却周全的将她全身笼住,待血珠被尽数吸化之后又慢慢扩开,将长离周围的一片统统护住。那些诡异的大鸟似乎极其害怕这圈蓝光,都有些不敢再上前。它们思忖片刻便齐齐展翅攻向了长离身边一同暴露的弈楸!
“弈楸大哥!”长离脱口唤道,却被弈楸那边顷刻燃起的蓝焰刺疼了双眼。待目眩之感淡去,眼前的情形让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目。
只见弈楸手捻咒诀,整个身体缓缓升至半空,一张张泛着幽蓝色光泽的符纸流动似的从他袖中脱出,环浮在他的身周。
“你要带我去哪?”郁连华从未见过这么色急切的苏方沐,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我想请你帮我想个办法,克制木性妖兽的办法。”苏方沐定了定,向她解释。
“还用想什么法子,我就可以克制木性妖兽。”郁连华疑惑道:“你一个凡人要克制妖兽做什么?”
“我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了。”苏方沐说着再次拉起郁连华的手,朝原路返回。可郁连华就像被钉在路上一样,半步也不肯挪。
“你要救人?”郁连华凝着眸子一眨不眨看着苏方沐。
苏方沐身形一顿,她能怎么说?她不惜惊动月中白帝夫人,只是为了帮长离一起弥补化光,完成一个心愿?而长离是谁?长离是她这一世,护着守着恋着的人。倘若上一世真如郁连华说的一般,她对她没有任何温情,那这一世,她有什么资格来请一个尚且对她如许情深的女子去帮她恋着的人呢?
郁连华见她不语,眸中渐渐泛起水光,却在下一刻笑靥如花。
“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这一回她带起她的手,走在了前面。
“小心!!”吟娥看着已经被化光腾出来的黄色光浪映的一片明亮的林中出现了数只能够发出车轮声响的大鸟齐齐振翅攻向化光,一时急切便出声提醒。
化光哪里还有工夫顾忌那些大鸟,一个弹跳冲散面前的猼訑返回了吟娥身侧,气喘吁吁道:“这是‘鬼车’,也叫姑获鸟。想必是原本想去助阵结果发现敌不过弈楸才攻来这里的。”
“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硬撑着等弈楸过来。”化光言落再次跃起与侧面袭来的一只鬼车狠狠相撞,幸得化光有气浪护体,尚算能护住身体,但是那鬼车和化光的体型实在差距悬殊,化光还是被这一重击伤到了。
长离几个腾跃,堪堪避开鬼车的扫翅连踏三只土缕借力弹至树上,她趁势单脚勾住一截尚算粗实的树枝,指间旋火腰身后仰,反手一弹。几枚火弹飞射而出!
这一招攻其不备,令那两只追击她的鬼车翅上灼疼,再使不上力气只得跌落在地。
弈楸那边手捻咒诀,翻袖出符。他薄唇微动,那几道幽蓝色的符纸便有如自己有眼睛一般袭向目标,继而化作蓝光乍亮天际。两只鬼车随之而亡。
“长离,我们快回化光那里去!”弈楸负手环视一地或死或伤的妖兽向长离说道。
长离解决了最后一只逃窜的土缕,从树上翻身下来,“好!”
“其实我知道她。”郁连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话。
“谁?”苏方沐疑惑地看她,想了想方试着问道:“长离?”
“嗯。”郁连华点点头承认道:“其实我处理完事务闲暇的时候就会来看看你。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可以说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在你身边,只是我没敢现身,不想打扰你。”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人之常情吧。”苏方沐浅浅一笑。
“人之常情?”郁连华咬了咬这四个字,忽然也跟着她笑笑,“嗯。人之常情。”
“你……觉得长离这孩子怎么样?”苏方沐生平第一次没话找话,郁连华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会涌起翻江倒海的愧疚,这愧疚之情来势汹汹却不知所起。
“她很好。”郁连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很适合你。”
“素兰……”
“怎么了?说你们合适你不开心啊?”郁连华似是来了戏耍的兴致,开口调笑。心下却含了几分诧异,果真是淡了么?所以才会没了顾忌的对她说些玩笑话?这在前世是从来没有过,也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啊。
“等一下。”苏方沐突然肃了色。
郁连华跟着她停下来,正要开口继续说些玩笑话,话到嘴边却在见到苏方沐肃然的情时转了话语,“怎么了?”
“素兰,你知道三危山獓骃的居处吗?”苏方沐没来由的问了句话。
“天文地理不属于我所司范围,不过我们五帝夫人中的赤帝夫人经常喜欢游历人间,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且去问她一问。”话音甫落,一道白光骤逝,郁连华不见踪影。
“化光!!”吟娥连忙伸手想要接住于半空中被击落的化光,却因为那冲力实在太大整个人也被化光带到了地上。
化光化出人形,狠狠抬手一抹唇边血渍。“獓骃呢?它既然要抓我,怎么不自己出来抓我!而要你们这群孽畜前来辱我!”
“呦,化光公子这时可算是记起自己的身份了?”一只土缕嘲讽地看着化光,这位从前在三危山上时成日几乎是睡在獓骃床上的人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出去了一趟就不认主人了。
化光冷冷看着它,突然他身上的黄光消失,林间再次被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此时已是后半夜,月色渐隐,天上半点光亮也无了。
一时间巨响的车轮声接踵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一声似牛似狮的兽吼。
化光听这声音心道不好,却已来不及。整个身体在来者面前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只轻轻一抓一抛,便被丢掷上了半空,失去了重心的化光眼前一黑,“砰”的一声重重被砸在了林间生长的参天巨木的枝干上,一颗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疼的化光只想就此死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晕的时候,一双带着令人心安温度的双手将他接住护在臂弯中。他虚弱睁眼,看见的仅是弈楸那双含着万分担忧的双眸。
“孽畜!”弈楸既来长离亦至。她愤怒的学着化光的话对着一片黑暗破口大骂,“有本事出来啊!躲在黑暗里算什么好汉!!”
“本王教训自己的娈宠,你待如何?”厚重语声如雷落地,霎时四野灯火通明,一盏盏竹枝编就的风灯被衔在一只只鬼车的喙中,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那片灯火中缓缓步出。
那庞大的凶兽浑身雪白,顶生四角。一身长毛让它看起来像一头牛披着蓑衣。不用弈楸解释长离便知道,这定是他们口中的大王,称霸这座三危山的獓骃。
“原来你就是那个獓骃!”长离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原来獓骃长这个样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小女娃,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獓骃一双眼白居多的眸子泛起杀意,“本王最喜食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怎么?还不趁本王心情尚好,赶紧逃命?”
“逃命?”长离突然垂下了眸子,语调冰冷,“也不知道,究竟最后要逃命的是谁?”
“哦?你这女娃子倒是有趣。”獓骃对着长离生出了几分好。
“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长离仍旧垂着眸子。
“第一个是谁?”
“一团被我烧成烬的灰。”长离一字一顿,说的毫无感情。
“混账!”獓骃闻言怒吼一声,震得四周林木一阵簌簌,他一足向前一踏,语带不善。“你为何不抬起头来看本王!”
长离索性闭上了眼睛,轻启唇瓣:“你不配。”
“嗷——”一声怒极的吼声骤然响起,还未令人反应过来,几声急而重的蹄声朝着长离的方向传来,伴随着的是皮肤上每个毛孔都能感到战栗的瑟瑟冷意。
“长离!!”弈楸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双手捏诀,口中起咒,可哪怕水符纸飞速再快,也来不及阻止冲着长离怒奔而去的獓骃。
怪的是,遇此巨变,长离竟不挪不闪,甚至连阖上的眼睛都懒得睁开。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诚然不假。哪怕是再恐怖的灾难再大的浩劫,轻掰枝叶温茶一盏,泠泠几曲响过,便又是风平人静,瑶宫慢数春秋。
岐山战毕的百年后,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这百年来,向来不安清宁的陵光君居然一步都没有出她的岐山殿。不知道的以为这陵光君总算转了性子,不会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了,而了解情况的都知道这陵光君她是有心而无力,出不去的。
岐山一战,陵光为了耗损阴魔王的魔力,只身一人周旋于阴魔魔兵与朱厌一众妖兽之间,最后虽然完成了任务,为执明他们夺得了战机,但她自己却一身火羽俱废,根骨尽断,当场昏厥在了幻凤上。
这一沉睡一休整就耗去了整整三百日。
陵光已经醒了多时,她静静的躺在凤榻上,一眨不眨的盯着顶上流转光华的帐顶看,直到终于有小仙童入寝殿来例行添甜梦帐中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家君已经醒了。
“啊君!你你你醒啦?”小仙童仰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床上的陵光。
“嗯。”陵光淡淡回应。
小仙童愣了一下,发现陵光君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若是换做从前,难道不应该连忙跑下来对着自己一通揉搓么?
“多久了?”
“啊啊?”小仙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多久了?
陵光仍旧看着帐顶,面无表情问:“我睡了多久了?”
“哦!君您休息了三百日。”小仙童以为是君想要知道岐山之战的后续,便鼓起了腮帮端足了架子开始滔滔不绝的叙述,“您威武勇,将那阴魔王刺伤之后,魔兵魔力大不如前,监兵君威武勇身先士卒,一把崩云长/抢在手,带着她的雷霆之师锐不可当挡杀魔挡杀魔!那些妖兽见是监兵君前来,便施放出妖火想要以攻为守,它们这是无视了威武勇的孟章君哇!孟章君召出龙,一下子大雨滂沱!浇灭了阻挡孟章君的妖火!哦哦还有执明君!执明君也是威武勇啊!只见他化出原形,哎呀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执明君的原形,那叫一个威武勇……”
陵光却完全没有心思听他说后续的内容,只双目无的呢喃着一个词,“三百日?”人间三百年……
斗转星移,人间几世……
“哎哎哎!!”小仙童瞪圆了双眼,连忙举起粉嫩嫩的小手跑到凤榻边,笨拙的放到陵光脸上,“君你不要哭!你怎么哭了呀?!你是不是饿了,君……呜呜呜……”
岐山殿的殿门前,前来探望的监兵君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一道飞速往外冲的身影,怒叱道:“不要命了么?!你做什么?”
陵光的身体才复原没多久,整个人一动就像要散架了一样的疼。她强忍痛苦冲到殿门前不料被监兵一挡,立刻泄了大半气力,瘫软到监兵怀中。
“你身体这样子,还想去哪?”监兵冷冷看着肩上靠着的陵光,没好气的说。
“凡间。”陵光破天荒没有和她多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开。”
“你倒是能耐了!”监兵冷笑,一把就把虚弱的跟没有骨头似的陵光抗在肩上进了殿门。
流光寝殿
“放开我!”
“砰”的一声,陵光被监兵摔在了凤榻上,她眼见着监兵越来越近,瞬间就炸了,“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边说边捂住自己的衣襟,一脸宁死不从状。
监兵看了好生无语,翻了个白眼道:“你脑子睡昏了?”
陵光不语,默默的朝后方挪了挪,却见监兵又欺进一些,愈发不安起来。
监兵这下倒是了,从前陵光最喜欢往她身上黏,怎么现在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你病了?”
“没有。”陵光垂了脑袋,然后说了一句让监兵哭笑不得的话,“我怕你打我。”
“虽然你的行为让我很想教训你,但看看你现在这副身子骨,我怎么敢下得去手。”监兵无奈道。
“呐,你的飞虎借我一用吧。”陵光可怜兮兮的看向监兵。
“你自己的幻凤呢?”
“我现在这样哪还有法力召唤它。”陵光垂了脑袋。
监兵最受不了她这样,只得认栽,手中白光起,落于离她们一尺之处,白光淡去一头威风凛凛的飞虎仰头长吼,惊得流光寝殿外的小仙童个个魂不附体,手中玉盆琉樽丁零当啷碎了一地。
陵光惊恐的瞪大了一双凤眸,吞了口口水赞道:“果然是闲池洞府第一骑。”
“行了。”监兵一脸掩饰不住的自豪,“先去哪就去吧,天黑之前回来养伤。”
“嗯。”陵光点点头。
三百日未出来了,整个天界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仍旧是赫赫炎炎的天宫,威严耸立的南天门,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昨天。
金色的日辉投下一串七/彩光圈,耀得陵光整个人都灿了起来,引得过往的仙纷纷注目。
“呀快看,那不是岐山的陵光君么,没想到还是容颜如旧啊。”
“不过听说她架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前些日子魁星夫人过寿亲自设辇去岐山接她,她都没给面子。”
“你们知道什么,陵光君从战场回来,休养了百日好不好,哪里能赴什么宴啊。”
“沏君兄,你可知那位是何方仙子?”
“那位可不是仙子,而是岐山殿的陵光君。”
“竟是君?那更是要备上厚礼前去殿中拜见才是。”
“莫多想了贤弟,那位君府上可不缺美人面首呐。”
……
这些言论或赞或贬或讽或褒,莫衷一是。然而这一切陵光全当做耳旁风,呼啸即过。此时她的心中只存了一人,或许从她还是长离的时候起,她的心中便只存了那个人。
三百年……罗城……
故人尚在否?
罗城
历经改朝换代后的罗城仍旧是繁华千顷之地,甚至要比当年的罗城发展的更好。陵光走在闹市的街上,突然路边的一个摊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哎呦这位姑娘好样貌啊,姑娘看些什么?”小贩见着有美若天仙的女子前来,整个人殷勤了十倍。
陵光看了他一眼,从摊位上拔/出两支面人来。
“这两只是青龙和朱雀,是镇守东南方位的灵啊!姑娘喜欢的话十文带走咋样?哎呦姑娘大手笔啊,还要些什么吗?啊姑娘慢走下回再来啊~~”
陵光拿着那两支面人看得出,百年后的面人果然要比百年前的精致许多,但却少了一分灵动,也或许只是因为心境变了,所以看什么都不同了吧。
“大姐姐,你手上的面人真好看,可以卖给我吗?”
陵光听到这一声询问,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她看着面前扎着两个发鬟的小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开口道:“你要哪个?”
“我要这只红的。”小姑娘目光认真。
“倒不贪心。”陵光笑着蹲下来,抚了抚面前小姑娘的脑袋,说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是朱雀!”小姑娘得意的笑了。
“哦?谁教你的?”
“我们家都知道朱雀的故事,而且我不仅知道这个是朱雀,我还知道朱雀的名字呢!”小姑娘一脸自信的说。
“是吗?”陵光将朱雀面人和青龙面人一起塞到了面前女孩的手中,“说来听听。”
“长离。”
陵光没料到这面前女孩竟然真的知道自己的名讳,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却被面前的女孩牵起手往一个方向走去。
“我娘说过,无功不受禄。”小姑娘字正腔圆的说着,“走,我带你去我家。”
陵光鬼使差的没有拒绝,跟着她一路来到了她的家中,到了大门前陵光才明白为什么方才她一点拒绝的心思都没有,因为面前高高的门匾上写着两个入木三分的大字——齐家。
这里应该是苏方沐最后生活的地方吧。
百年蹉跎,再临故地,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对了大姐姐,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苏小依,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什么,她姓苏!
陵光听到这个字,如遭雷殛,这难道是她的……心念电转,随即这个假设便被否定,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是她的转世,天上百年,人间便是数百年,苏方沐怎可能那么凑巧又降生在罗城,还姓苏呢。
“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哦,我知道了!”苏小依笑着拉起陵光的手,“大姐姐一定是觉得我生活在齐家却姓苏很怪吧~嘿嘿,很多小朋友也很怪呢,但是我的家里确实是这样的,我家有一半的人姓苏,一半的人姓齐,据说是我祖辈的祖辈的祖辈,反正不知道要往上数多少倍,有一位当家老爷取了一名姓苏的女子,因为一直没能有孩子,他们夫妻有情分很足,所以也没有纳妾,就从别的地方领养了两个孩子。似乎那位齐老爷也不希望他妻子家中香火断绝,便让两个孩子一姓苏一姓齐,还将这种做法列入了家规之中,自此齐家每一届都会有两名当家,苏姓齐姓各一位。嘿嘿,很多人都觉得我们家这样很怪,人心容易散,但我们家却延续了好几百年呢!足以证明我们祖上的智慧!”
苏齐二姓……共治一家么?齐焉当真对吟娥情深意重啊。
苏方沐,这下子你应该也能安心了吧。陵光缓缓阖目,一丝温热之意淌下脸颊。
可是,我又该去何处,说与你听?
无心去听了。她只心中如冰泉乍破暖浆崩流,竟有种吾家有女终长成的感觉。
她的长离已经学会自己去弥补犯下的过失,再也不是遇到事情只知道躲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了。
“苏方沐,你为什么今天带我来这里吃饭啊。”长离有点忐忑地坐在罗城最大的酒楼里,这座酒楼名曰:巷深楼,所谓酒香不惧巷深,此楼便以其所酿的酒香飘千里闻名天下。
长离特别喜欢喝酒,但是自从小时候偷喝王婶家的酒被苏方沐发现后重罚一顿后就再也不敢碰了。她坐在巷深楼里,闻着满楼萦绕的酒香,有点躁动起来。
“苏方沐,你点了这么多菜,我吃不下的。”长离吸了吸鼻子,两眼放光淌着口水看着别人桌上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