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单为着这一桩事,倒也不必累得沈箬将扬州的一应财物清点,事无巨细地带来长安。
只因沈箬婚事近了,许的正是长安城里炽手可热的人物,临江侯宋衡。
这桩婚事说来也是个巧合。
沈家世代行商,经年积累,已是杭州城里第一大富户,出行坐卧,用的皆是最上等。至沈箬兄长沈诚这一代时,因厌倦”士农工商”里,商人排在最末等,抹着眼泪将幼子沈绰送往扬州薛炤薛大儒的门下,指望有朝一日鲤跃龙门,好把沈家变成世代大族。
姑侄两人不过相距岁余,自幼一起养在沈诚膝下,感情甚笃。一个被送往扬州,另一个哭闹不止,只得拖拖拽拽,一起送到了扬州。
沈绰还算用功,得了薛大儒青眼,连带着常送鱼羹来的沈箬,也跟着薛大儒学了几笔字。如此不过四五年光景,树大招风,杭州太守起了谋夺沈家家业的心思,五十多岁的老头领着人上门求娶沈箬,还将沈诚拘去坐了几日牢。
沈箬那时心急,拎着一碗豆腐鱼汤求到了薛炤面前,向来爱笑的丫头哭哭啼啼了半日,薛炤一时犯了糊涂,竟命人传话出去,说是沈箬早已聘给了远在长安的宋衡。
杭州太守自然不敢跟扶立新帝的临江侯对着干,恭恭敬敬把人放了,还舔着脸讨喜酒喝。等诸事落定之后,薛炤索性将错就错,写了封十页的长信送往长安,没几日便亲往杭州,当着沈家族亲的面,与沈诚互换二人庚帖,定下一桩婚事来。
沈家无人见过那位宋侯爷,只是听来往长安的人提起过几句,算起来比沈箬大了六岁,实在是老了些。就在沈家满门嗟叹老牛吃嫩草的时候,沈箬说了这么一句话。
”总归好过那太守大人。”
如此一来,这桩婚事倒也不算难令人接受,毕竟六岁和三十六岁,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想到这里,车架忽的一顿,随即便停在原地不动。沈绰收回思绪,复又掀起帘子张望一眼。
已到延庆门脚下,车夫和几个穿着甲胄的守城兵士交涉几句,随后轻叩车壁,垂手道:”姑娘,公子,已到延庆门下,还需文牒一用。”
沈绰伸手在坐凳下的暗格一按,取出文牒递了过去,车夫称是转身。
大约是说话声惊醒了沈箬,她按按双眼,夹着浓重的鼻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过是要文牒罢了,此去永崇坊,大约还要些时候,姑姑可再睡会。”
她摆摆手,坐直身子,由着铜钱为自己按压脖颈:”言叔早几日便来了书信,说是早便备好了宅子,虽说比不得扬州住的,不过已是目下能买到最大的了。你到时可别闹。”
沈绰是个读书人,对姑姑这种奢靡的作风甚是有些不齿:”君子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我怎会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