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妈妈执意要跟着当年还是个穷小子的爸爸。
林贝贝还记得外婆曾经跟她说过,当年妈妈红着脸,梗着脖子为爸爸辩护,“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爸爸听了又感动又羞涩,眼里噙着泪,却对着妈妈笑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齿。
最后,那个亮晶晶的笑容消失在一阵惊天动地的急刹车的尾声中……一晃就过了很多年。
这么多年,只有自己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为了两个人的生活费和林贝贝的学费,妈妈每天都早出晚归,有时候林贝贝会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听到妈妈开锁进门的声音。
这个家还是爸爸刚走时的样子,客厅里只有一套简单的沙发和电视柜。这两张家具已经孤零零地对视了很多年,位置都不曾挪动半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相看两厌?
而电视墙上挂的全家福早已被妈妈取下来锁进抽屉深处。
“妈,你现在还恨那个人吗?”林贝贝天马行空地回忆着往事,一不小心就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章青刚要夹菜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林贝贝读不懂的情绪。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原状,“问这个干吗?”
“没,我只是,只是……”林贝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于是改口说道:“对不起,妈。”
“多吃点菜,吃完赶紧做作业。”
章青往林贝贝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自己却夹起沾在盘子边沿的西红柿皮。
“对了,我今天终于知道哪个是爸爸的星座了。”林贝贝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试图活跃因为刚才的问题而变得有些沉闷的气氛。
“原来又去看星星了?”章青正色道。
林贝贝吐了吐舌头,放下筷子,“对不起,妈。”
“好了好了,你今天从进门到现在都道了三次歉了。”章青叹了口气,“赶紧吃吧,高二了,你自己可得抓紧点。”
吃过晚饭,林贝贝在房间里听着妈妈洗刷碗筷的声音,脑袋一片混沌,练习卷上的一道函数题反反复复算了三遍得不出结果。
林贝贝扔下笔,身子往后一靠,无力地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好像要把天花板盯出缝来。
“对不起,妈”——这几个字几乎都快变成林贝贝的口头禅了。
她知道妈妈一个人把自己带大的辛苦。虽然妈妈身边的很多朋友也曾劝过她,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但她从来置若罔闻。
很小的时候,林贝贝不懂,把妈妈的坚持草率地理解为固执。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是妈妈爱着爸爸的方式。
所以她一直很争气,好像只要争了一口气,她就为爸爸和妈妈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做好每一件事,当班长,考第一。跑在这个世界的前头,变成了她生活中的第一要务。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失望地发现自己一下一下向“敌人”挥出去的拳头,不过都是徒劳。因为她发现台下的观众只有自己,最终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完完全全只是个受害者,毕竟她也曾在恶毒的幻想中杀死了叶熙言的爸爸。
再次遇到叶熙言,林贝贝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感。毕竟他们曾经可以更加宽容一点,那样的话,叶熙言也许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林贝贝发现因为晚上叶熙言的道歉,自己心里反反复复的那一点同理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理智这东西,是在一滩烂泥中挣扎着才能破图而出的莲。于是在学会宽容之前,只能不停地跟生活较劲,跟别人较劲,跟自己较劲。
毕竟妈妈只能撑起自己头顶的一小块天空,又怎么能向她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
上帝的翻云覆雨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