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珏山西顶之上的真武殿,奉官家之意筑于北宋年间。原本屋宇修得飞檐斗拱鎏金镂雕,甚是堂皇香火不绝。
而后北胡肆虐战乱迭起,百年之下殿廊破败无人修缮,墙倒垣塌山门不存,鎏金屋瓦被左近乡民先后窃走,就连像上的镀金也为人以利刃刮去。柳少阳远瞅供奉真武大帝的庙宇竟颓败至斯,暗喟也无怪那求雨的道人有帝君降罪之言。
两人穿过院墙行到真武殿旁,眼瞅有一道人须发花白面颊清癯,眉眼微阖盘膝正坐于阶上殿宇中门之前。一身灰质道袍补丁遍布,不修边幅瞧得甚是邋遢。
莫凌涛登山之时本想若是此人装弄鬼故弄玄虚,便将这狂言能请布雨的妖道擒了惩戒一番。此时见这道人年岁为长似在闭目养,脱口问道:“兀这道人,你便是那说什么明降罪诓骗乡里,又自诩能呼风唤雨的道士么?”
那敝衣道人此刻距着莫凌涛不过三四丈远近,身子却有如泥塑木雕就连眉角也分毫未动,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有此一言。
莫凌涛又是连喝两句,见那道士依旧静坐如故,不禁心头火起,怒声道:“哪里来的妖道,欺瞒不过便要装聋作哑不成?”说着右手探出身子拾阶欲上,便要将那褴褛道人掀将起来。
柳少阳自打入院进至殿前,便觉这老道虽是缊袍敝衣,却隐有一股说不出的精气内敛之相。瞧着虽说不类身具武功之辈,却难保不定是玄门哪派里的修身演法前辈。不觉间暗自已生敬意,存心不饶此人盘膝清修。
此时眼觑莫凌涛莽撞失敬,生恐他手无轻重将这老道伤了,连忙伸手疾阻,劝道:“莫大哥且慢,这老道能凝入静至斯瞅着有些道行,咱们先别扰他从旁瞧瞧再说!”
莫凌涛只恼这老道于他浑呼喝不理睬,为柳少阳这么一拦勉强捺住心头愠火。转而又觉这老道说是来此请布雨,却并不像平素所见的那班寻常道士,做法之时煞有介事,焚符念咒挥手踏足。竟只是这般阖眼入静而坐,似在凝养气又似已然入寐。
莫凌涛瞧不出门道心生疑虑,当下心中暗想:“这老道盘膝入静动也不动,如何能够祈求雨?哼哼,此人纵然虚言妄语终归要为人拆穿,今日若是不能将雨水求来,山下那帮伏跪祈祷的百姓也不会答应。门主既要回护这诓骗乡里的妖道,我只需别让他跑了便有热闹好瞧,又何必出手惩戒得罪于人!”
他此刻笃定主意要看究竟,便也随着柳少阳耐下性子,好整以暇杵在一旁。两人适才同四方百姓到得山脚之时不过午牌,但如今从旁眼瞧这老道盘膝入静,恍惚之下也没觉过得多久,竟就已到了天地昏沉日落酉时。
这等山巅古庙本是幽林环伺万籁息声,此刻鸟兽归巢鹰雁戾鸣,柳少阳二人打个激灵回过来,惊疑之余这才觉出天色已然近晚,而那苍颜老道依旧盘坐丝毫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