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觉得,这只漂亮的小狐狸,本就不属于王庭。
每每看到它这幅模样,他心中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种心思,不像是他对王权的渴望那般纯粹,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其中是何意味。
这一次,能避开太子妃的为难,卫侯爷的投毒,那下一次呢。
小狐狸状作不知萧钰在沉思些什么,沉在水里扑腾,咕噜咕噜地冒出了水泡。
忽然,萧钰便生出了一个坚定的想法——唯有送她离开王庭,才能真正护她安好。
这与他第一次送走她时的心境截然不同,当初,三皇子希望那只小狐狸离开,只是出于身为皇子本能的戒备,而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想保护好她。
她本就不是王庭的少女,她应当属于天空,属于自由。
沐浴完毕,萧钰一直无言。他最终解下外袍,披在小狐狸身上,然后将它从水中抱起。
修长干净的十指轻柔抚摸着小狐狸的毛,仿佛流连着一件稀世珍宝。
“萧钰,你的衣裳明明大了。”
待他循着声音再回过身来时,发现那水中的小狐狸已然化作了少女。
那少女身量纤纤,乌发全是湿漉漉的,清明的水流沿着雪白脖颈一滴一滴落下来。肤白如雪,隔着灯火,宛如一件易碎的瓷器,昳丽而耀眼。
那件宽大的王袍披在她的肩上,足足大了半寸有余。萧钰静静看着,眼前像是生生落下一颗闪耀的星辰。
然而,那抹烟火仅在脑海中转瞬即逝,接着,他的唇瓣噙着淡淡的温柔笑意,仔细看,还能看到其中莫名有几分残忍的意味。
“你倒是会如此折腾,可知身子好了么?”
少女不明所以,睁大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萧钰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就话锋一转,“抱歉,今日,让你受惊了。”
似乎没想到三皇子会说出这般生分的话来,难道是因为今日自己这般调笑,他生气了?少女有些迟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无事呀,不过就是生一场小病罢了,我原来也时常这样的。”
萧钰抿了抿唇,没有回答。目光淡淡转向窗外,“雪翎,你真的喜欢这个地方么。”
少女有些讶然,“自然是喜欢的呀。”
“那——与你出生的地方相比呢,你果真不愿意回去么。”
这下,少女忽的重重愣在了原地,她似乎是想到了萧钰想说什么,可又不敢确定。那双藏着星光的淡碧色瞳孔无限收缩,最终只剩下萧钰一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余下他一人了。
“你想过么,也许,你出生的地方更适合你。”萧钰循循善诱,“这个王庭,未必是表面上的富丽堂皇,实则,四处都是危机和阴谋。人人都算计着旁人,就像太子妃待你那般,人人手上搜沾着鲜血。就连我,也未必是你想象的样子。”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雪翎,当日,你不该选择留在这儿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瓣仍挂着清风明月般的微笑,然而,只有他一人明白,他正将这残忍冰冷的真相,一寸一寸地剥开,呈现在那个懵懂少女的眼前。就像将自己的伤疤剥落,接受凌迟一般,一字一句,亲口告诉她,他的心智已然是不完整了。
他希望这只小狐狸明白,他并不如她想象中的这么好。
这座王庭,亦是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萧钰,外表如玉般温和,实则,对旁人狠,对他自己更狠。
三皇子常年居于冷宫中,早养成了寒冰一般的心智。
若非这只小狐狸出现,他该一直这样下去的。
oo7有些惊讶,萧钰虽说的这么坚决,然而好感度却呈现出上升的趋势。口是心非,原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少女也终于完全明白了萧钰的话。
她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眼睫如蝶翅一般,轻轻颤了颤。虚弱的眼眸间掠过了一抹微光,显得既惶惑又迷离。
“殿下,”她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你是不是想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