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心似大鹿咚咚乱撞,她不晓得石诚带自己到这里来干嘛。
对面那处地方,她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来过没有百回,也有九十回,曾经还专门画了张地图,把附近的路线研究的底朝天,背得滚瓜乱熟。
如果朝右边拐,直走三百米后再左拐,是印刷厂职工宿舍楼的后门。如果朝左拐,径直往前走,六百米外是大马路,马路斜对面一公里处是棉服厂。
这地方许多老大妈知道,但是全藏在心底,只意会不言传,隔三差五偷偷过来买点肉买点米。它也是丁一开展事业的第一个落脚点,并因此认识了丁荣发。
没错,它有一个名字,叫黑市。
余光牢牢的放在丁一脸上,石诚淡然的望着前方,只轻轻嘱咐一句,“别出声。”
不断有人从眼前经过,丁一极好的视力头一次失灵。她只觉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面容,到底是似曾相识的还是从未谋面的,竟完全没有头绪。
停顿片刻,石诚提醒道,“治安大队已经派人过来了。”
丁一刚刚张开的嘴巴,一点点抿拢。
她的确想说点什么,大声的说点什么,好歹也曾共过患难,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一窝端掉。
再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甭看表面上和她没关系,实际上关系大着了。万一哪个火眼金星的人认出她了呢?万一严打把大家都打怕,那谁来做下一个黑市牵头人?
思前想后,她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其他家庭。
恨不得摇旗呐喊,快跑呀,赶紧跑,有人来查岗啦。
可治安大队几个字甫一从石诚的嘴里出来,顿时她鼓起的勇气仿佛找到豁口,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牺牲小我也成全不了其他人,这是不自损一百的招数,不能用。
安安静静的蹲在石诚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丁一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是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良心,又像是在提醒她危急时刻,别当出头鸟。
终于,丁一瞧见一个熟人。
聂老三,那个不能说话的聂老三,挑着担子出现在胡同口,扁担压弯了他的腰,却没有打乱他急急的步伐,两眼戒备的打量左右,正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聂老三帮你赶走林向荣,你别见死不救啊。”心底的小红人一脸紧张的提醒丁一,“恩情说不涌泉相报,起码也得报一回。”
“凭什么,就帮你一回忙而已,事后你已经给报酬了,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的。”小黑人双手叉腰,一副大爷模样,“别听小红的,你不要张口。”
丁一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觉得哪个说得都对。
左右为难。
聂老三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把扁担往肩膀里面挪挪,两眼盯着黑市入口,呼出一口气再接再厉继续朝前走。
丁一突然不落忍,在刘家河的那段日子里,她挑担子挑水挑捆子,每每累得迈不开腿,可却连一口气都不敢歇,越歇越不想动。
情急之中生智。
“哎呀。”
伴随着一声惊呼,丁一身子往旁边一斜,好巧不巧的栽到在地,两手在下面垫着,头磕在胳膊上,或许是动作太大,下半截身子落在台阶上,竟有隐隐下滑的趋势。
哎呀,完了完了,我真要掉下去了,没有偷鸡还蚀把米。
聂老三啊聂老三,你可一定要对得起的我牺牲啊,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安全都豁出去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左胳膊,还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她的右胳膊。
丁一艰难的抬起头,是石诚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