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多里,韩清昀又考上新的学校,又再次不能适应而主动退学。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吕畅依然没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韩清昀几乎不下阁楼,吃饭也是桑拓端了饭碗上去跟他一起吃。他就像一条被遗弃在深海的鱼,一点声息都没有。
哦,他有过声息。
有那么不多的几次,吕畅听到阁楼里传来男孩子歇斯底里地疯狂嚎叫,就好像什么东西刺穿了他的心肺,让他痛苦不堪。
每当这个时候,桑拓和尹正南都会马上扔下手里正忙碌的东西,迅速冲到楼上。
吕畅过去的时候,看到尹正南抱着小孩的头,眼睛红红地安慰着他。小孩已经长成为少年了,手脚很长,摊在尹教练的怀里不住抽搐,要好久以后才能平静下来。然后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兽,蜷缩在自己的床铺里,昏睡上好几天。
吕畅事后问过尹教练那小孩怎么回事?
尹正南不肯说,桑拓也保持沉默。
这些年,吕畅虽然被韩清昀逼去了海外,但他一直在关注着极点网站的成长,关注着韩清昀。
他已经完全不能把这个意气风发、笑容自信的年轻人,和当年那个羸弱脆裂的凄惨少年联系在一起了。
韩清昀……
他……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变化的呢?
……
……
吕畅的手指按在了铁栏杆上,铁屑立刻嵌满了他的手掌。他咬咬牙一步步往上爬。爬底下的七八米还好,当到达了十米以上,就开始心慌了。不过他还是坚持爬上了水泥罐的顶部。
这个废弃的水泥罐是空心的,一圈水泥壁围着,水泥壁的上缘只有一米多宽。而且因为年久暴晒,不少水泥块已经开始疏松,呈现出条条令人心悸的龟裂。普通人站在上面都会觉得心虚气短。
吕畅蹲下来,以免自己失足坠落。
韩清昀已经坐在旁边了,腿垂在罐壁上。
吕畅盘了腿坐在里侧,风从两人间隙中吹过,高空的风显得特别狂暴,身上衣服鼓风。
韩清昀一把将头上的棒球帽取下来,回头一笑:“有点胆子嘛?”
吕畅看到他取下帽子的那一瞬间,头发、眉宇都在夕阳下显得线条清晰。他忽然心里砰得跳了一下。
他记起韩清昀是从哪一天开始突然变化的。
那是六年前,桑拓在尹正南去世之后,又坚持了半年多,身体越来越虚弱,即将离开人世。打电话给吕畅,让他按照尹教练生前的嘱托,去他那里拿“极点网站”的所有资料。
可是,在那个老街的旧屋前,吕畅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就是韩清昀。
那个用连帽衫把自己紧紧包裹的少年,站在吕畅面前告诉他:“‘极点’从今天开始归我了。”
吕畅不信:“你让我去见大桑!极点不可能归你!”尹教练逝世之前还在担心他的这个“小儿子”,怕他因不能适应社会而自杀,要让吕畅照顾他。怎么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思维结晶、智慧心血,都交给这么一个“弱者”?
当然,将近一年的时间合作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三个人之间,桑拓才是最强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