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回到府中,依然怒气不止,陈宫跟来,劝说王允道:“司徒不必动怒,蔡邕哭董卓,也是人之常情啊!”
王允反问陈宫:“如果是你,就算董卓曾有恩于你,你会去哭丧?”
陈宫愕然,良久才说道:“如果换做是我,至少我不会挑这个时候去哭!”
“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他蔡邕会不明白?”王允气呼呼说道,“他不是在哭董卓,而是故意哭给我看,哭给百姓看,哭给天下看,这样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把十恶不赦的董卓写成一个只是不择手段的大忠臣,而不是世人现在眼里的奸贼!人言可畏,不过是一时一世,数百年后,谁还记得?史家刀笔,是要给后世子孙看的,真让蔡邕去撰写汉史,后果你想过吗?”
“原来王司徒不是为了单单的蔡邕哭董卓而动怒!”陈宫放下心来,继而说道,“不过你也说了,这只是可能而已,蔡邕未必会这么做,后人也未必会这样傻!”
“我是恨铁不成钢啊!”王允叹息道,“所以现在只有杀了他了!”
陈宫大惊:“为什么?就像蔡邕说的,甘愿受刑,而求一命,何必赶尽杀绝?”
王允道:“董卓恶行滔天,如果不把跟他有关的人都屠戮,百姓士子会说我们只是为了得到权力而只杀董卓,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必须痛下杀手!”
陈宫这下无语了:“也许我不是一个适合混迹政治官场的人,说的我虽然似懂非懂,可是我还是无法赞同!”
王允长叹道:“等你身在我这个位子的时候,你就会懂了!”
听了王允的“教诲”,陈宫不禁有些失望,他忽然发现使得朝廷几近倾覆的不是董卓一人,而是很多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弊病,难以用眼睛看到的罪恶,一时之间他不由有些心灰意懒,去年王允对他说的话也许是对的,与其在朝廷无所作为,不如倒地方去做些事情。
有些东西如果从根部就已经烂掉了,你再怎么修枝剪裁叶子,再怎么松土施肥浇水,都是无济于事的。
陈宫对王允道:“董卓余党虽然不足为惧,却也不是旦夕可以平定的,我愿从军为一参谋,助吕布一臂之力,及早班师!”
王允点点头:“如此也好,有劳公台了!”
陈宫告辞而去,王允却睡不下,于是命人备车,径直来到了天牢。
只见蔡邕已经披枷带锁,根本无法行动了,王允挥挥手令狱卒撤去枷锁,又摆上了一桌酒菜,放到了蔡邕面前。
王允坐定,亲自斟满了酒,对蔡邕道:“你怎么这么傻?”
蔡邕笑笑:“我一直都是这么傻的,子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度直言进谏,三度被贬,不管上位者是谁,我都没有眨一眨眼睛,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现在换了你执政,我也一样!”
王允皱着眉,将酒一饮而尽,幽幽说道:“董卓有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哭?”
“不知道!”蔡邕静静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我只知道,我这一生中,对我这么好的人,他董卓算是一个!你王允也曾帮助过我,如果你被害,而董卓尚在,我也会去哭你的!”
王允闭上眼睛,心却在颤抖:“我没有说你错,我只是说你不该这个时候,如果再过些时日的话……”他说着猛地一拍案几,“你知道现在我想不让你死都不能了吗?”
蔡邕幽幽道:“现在是你王允专政,你说让谁死,谁就会死,你说让谁活,谁就能活,你说谁是好人,谁就是好人,你说谁是董卓余党,谁自然就是董卓余党,包括我蔡伯喈!”
王允听了蔡邕这番话勃然大怒:“放肆,蔡伯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蔡邕摇摇头:“恰恰相反,我只是担心你势单力孤,支撑不了现在这个局面!”
“哈哈哈!”王允哑然狂笑,指着蔡邕道,“世人都说你蔡邕迂腐蠢笨,其实你才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
“所以聪明的人不能活在这个世上的!”蔡邕淡然笑道,“人太聪明,反而难以控制,因为他自己不聪明!”
“是在说何进和董卓吗?”王允盯着蔡邕一字一句道。
蔡邕也直视着王允:“如果你一不小心,也会步他们二人后尘的!”
“我不会!”王允忿然说道,“我自为官三十多年,一心为公,无半点私心,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蔡邕又喝了一杯酒,忽然厉声道:“那么,司徒陈耽被十常侍诬陷下狱冤死时,你在哪里?左中郎将卢植被宦官左丰从战场上以怠战罪名囚禁时,你在哪里?董卓横行跋扈时,你在哪里?如今有幸把诛杀国贼的功名自揽身上,敢说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我为何现在才到长安,你当我这一路是全用来游山玩水了吗?别人不知其中缘由倒也罢了,我会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王允大笑数声,“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说罢他起身便出了牢房,对狱卒道:“再给他加几道枷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他!”
“哈哈哈!”蔡邕也在笑,笑得很是凄然,笑得给他披枷带锁的狱卒们都有些心惊。
次日,吕布整顿好了兵马,准备向弘农进发,张辽和高顺来见:“将军为何不带上我等?”
吕布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道:“你二人另有任务,长安西面也不平静,我只和宋宪魏续等人前去弘农即可,怎么,你们认为凭李傕几人的实力,我敌不过?”
“敌过是能敌过,只怕取胜之日,奉先自己也没有剩下多少兵马了!”说话间陈宫策马而来,向张辽高顺等人见礼。
“原来是陈宫,你一个文人怎么到我这里了,这可不是朝堂,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啊!”吕布打量着陈宫道,“昨天不是还要说辅佐王司徒吗?”
“事有轻重缓急,辅佐之事改日可谈,近来学了些兵法,正好对这些董卓的余党们试试手!”
“原来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吕布笑道,指着张辽和高顺道,“正好我军中也缺个谋士,公台可以暂时替我参谋参谋!”
张辽高顺一齐道:“那真是我军之福了!”
这时兵马已经点齐,宋宪等人差人来禀报:“粮草兵马已备,可以进发了!”
吕布高举手中方天画戟:“出发!”
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开往弘农。
此时弘农的攻防战已经持续多日,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所有人都有些厌倦,而董卓之死,无疑打击了李傕等人的斗志,但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不能让城内的牛辅知晓,只继续加紧攻城,只可惜粮草将尽,军心涣散了许多,李傕便自与张济围攻弘农,令郭汜和樊稠趁夜带兵四处抢劫百姓财物,牛辅在城内虽然看见,却也无可奈何。
“文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找个法子想好后路!”城楼之上,已经有些疲色的牛辅对同样操劳的贾诩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贾诩似乎永远都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眯着眼睛道,“将军难道没有发现近日来攻城的部队少了许多吗?”
“恩,确实如此,我也正怪呢!”牛辅诧异万分道。
“长安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贾诩望着四面狼烟喃喃道,“否则不可能连粮草都断了!”
“啊?”牛辅难以置信道,“文和何以得知?要知道李傕攻城的势头比之前更加猛烈啊!”
“呵呵,正是因为如此!”贾诩笑道,“以此来掩饰分兵之事!这就叫欲盖弥彰!所以瞒不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