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不出去上学,你知道我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不过,我爸爸给我请了私人教师,在府邸里教我,对,就是像你之前的那种家庭学校。
课程除了我爸要求我上的什么法律和国际关系之外,其它都随着我的兴趣来。
不过,他选老师可完全没考虑到我的心情,有一个叫奥妮娜的声乐老师,看上去比米勒博士还要老三十岁,满脸都是皱纹,我敢保证她的牙齿都是假的,对了,她脸上还长了颗巨大的痦子,有点儿像巫婆。最主要的是,我感觉她教的音乐不是我想学的……”
读到艾玛夸张的描写,文瑾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声乐老师的的样子,还有艾玛上课时不情不愿的怪表情,她不禁笑了起来。
义廷在一堆怪怪的东西中淘宝一样搜寻鼓捣着,听到文瑾的笑声,以为她那根经搭错了。
他从手里那面花花绿绿的小羊皮手鼓上,恋恋不舍地抬起眼皮,用关爱智障的眼看了看文瑾,见对方没有鸟他,义廷又低头捡起一个形状怪异的骨制图腾在手里掂来掂去地玩了起来。
文瑾仍沉浸在艾玛的信中,她的信又长又没重点,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从爸爸的新医疗政策,谈到地毯上烧了个窟窿,从出访其他国家的趣事儿,说到家里新近又来了个佣人……最后,艾玛写道:
“生活在自己的国度,日子挺踏实,不过,我总是想起我们一起在合唱团唱歌的日子,还会经常想起米亚那个小粉毛,说实话,咱们仨确实挺聊得来。
哈哈,现在想起来,最搞笑的就是我们吵架的情景,还有你写的那个什么宿舍卫生公约……
我要感谢你,自从那次,在米勒博士办公室,你半路杀出来,带我走出一直魇住我的那个噩梦,我终于不会再以那样的方式陷入可怕的回忆。你永远都是我的天使。
你忠实的,
艾玛·鲍特瑟”
在“天使”这个单词旁边,艾玛还配了一张图,文瑾宁愿称它为丑八怪。
信上有不少来历不明的污渍,脏兮兮,其中一块巧克力色的,文瑾能准确分辨出,是艾玛最爱的鹰嘴豆酱。
“这家伙真邋遢,还是老样子……写封信也这么语无伦次,和史密斯先生学了一年的文法都就着鹰嘴酱吃了,一点儿没有长进……”文瑾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艾玛,话音里却带了哭腔,泪水从眼睛里一点点涌出来,迷离了视线。
合上信,和艾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的质朴单纯,她的偏执可恶,她那样一个蛮横彪悍的人,心里也曾有挥之不去的恐惧……
文瑾还想起她平日说话的样子,絮絮叨叨,逻辑混乱,颠三倒四……不禁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她跌坐在草地上,摘下眼镜边嗷嗷地哭着,边擦眼泪,还不时掏出面巾纸来擤鼻涕,仿佛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这种哭法的确很难让人产生我见犹怜的感觉,更何况义廷这种感情粗糙的直男。在他眼里,刚才还咯咯傻笑,一会儿又泪水涟涟的文瑾,像是经病发作。
此刻,他现在如同走进玩具店的大孩子,正玩到兴头上,根本懒得管她。
眼看着文瑾不住气地哭了十多分钟,哽咽得不成样子,义廷心中纳闷,抬头望天胡乱猜测了一番,也想不出个名堂,不禁心里抱怨着,这些女孩子就是麻烦,没看到珍珠玛瑙就不开心。
“我说,做人不能太贪心,虽说你得到一堆破铜烂铁,也不用伤心成这样吧。”他信口安慰着。
文瑾泣不成声,眼泪仍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落,哪有心情搭理义廷。
出于男子汉的道德感和正义之心,义廷觉得,任由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悲痛欲绝,是件很不像话的事情。
一想到要去哄她,安慰她,义廷又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他先是别扭地伸出粗壮的胳膊,在半空中抖了抖,就在手臂马上就要降落在文瑾肩上时,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对方,生怕自己的手扶错了地方。
手指碰到文瑾薄棉服的兜帽,义廷像机器人那样匀速拍了三下,然后,刚干了件危险的坏事,迅速抽回手臂。
文瑾抬起泪眼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刚才的状况。
义廷窘得低下头,涨红着脸口不择言:“啥大不了的事,都哭成狗了?行了,别哭啦!”
说罢,他拾起一块落在地上的物什,说道:“不管咋说,这里也不是一点儿好玩的东西都没有,我瞅着,这个绿玻璃球就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