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师傅从画笔转到刻刀,也是心境不同以往了吗?”节南终于懂得。
伍枰转回身来,情却无惆怅,“生活越贫苦,人们越渴求心宁,一幅版印的画就能让屋子亮堂,一片竹版寿星就能让老人高兴,我如今做日常用物就觉足矣。恩师也罢,我那位好友也罢,看似与我分道扬镳,其实皆如是。”
是的,每个人的活法或许不同,但都在寻求心满意足。
她亦如是。
节南想到这儿,开口道,“我姑丈是军器司少监,若有机会,我同他提一提,虽不知能否帮上忙……”
伍枰并未掩饰喜色,还作揖感谢,“我好友孟元,原是北都书画院的甲等画师,我恩师已同意给他写推荐信,确实真才实学,若你姑丈愿意见他一面,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尽力试试,不过要是今后求伍师傅收我当学徒,工钱能给到一百文么?”节南顽皮的性子冒出头。
伍枰居然面露为难,“这个……也不由我说了算……不若我私底下多教教你,你再练得勤快些……”
节南笑得手扶了腰,只道一定勤快。
崔玉真上完课,同节南一起走出画楼,“原来你还真学过版画。”
“原来你却以为我说谎。”节南语气不恼。
疑心不是病,是养成的习惯。
“我只是……一个父母疼养的千金姑娘少有兴致学这个罢了。”崔玉真始终没见过一个真心的。
“我爹娘去世之后才学的,而且比起你,我可算不得千金,乡野丫头还差不多。当乡野丫头的好处是,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谁也管不着。”这是节南去年最大的体会,那种剥离皮肉的,魂灵上的快感,一日日朝死亡逼近居然也无畏,“现在就不成了。刚才伍师傅问我还跟不跟他学,我得先问了姑母,而且多半她不会同意。我能伴你读书是她的大体面,我跟文心阁的工匠学艺却是十足没体面。”
“也是。”崔玉真叹出口后,微愕。
崔玉真是很少表露真心的人,却让节南引出了真叹,所以才会愕然。
节南心明眼亮,却不得意,反而沉默一路。
崔玉真愈发喜欢节南的性子,也愈发觉得母亲说得对,这是个很知进退,不骄不躁,从容稳妥的姑娘,没有之前那些伴读姑娘的共同点——虚荣。
她厌恶她们这般曲意奉承,假装友善,但母亲为她找伴读的意图截然不同……
崔玉真从没有朋友,这时,却想交朋友了。
只是,桑节南是很难交上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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