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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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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孬老爷家的年猪杀得最早,刚过新年就动了刀。

杀猪的过程非常残忍,白刀进,红刀出,刀尖扎进心窝,直到血流尽,猪才停止哀叫。孬老爷自己不敢动手,去请刘占山,刘占山愿意帮他杀猪,却装作为难地说:“孬老爷,杀猪那是害命的事,你们吃肥肉,让我去杀生,猪在阴间向我索命,我用啥赔?”

孬老爷眨眨眼,低着头说:“也不是让你白杀,今天我请客,猪肉血肠管够造,这个小肥猪,我豁出去了。现时下来说,老吴说吃咱就吃,小肚子吃得嘚嘞嘚嘞的。”

刘占山用劲儿摇头:“得、得,我不图吃你的猪肉血肠,你让老吴帮你杀吧!”

孬老爷眯起眼睛,两只手用力往棉袄袖筒里伸,脖子和腰一齐往下弯,头往前探。

刘占山看着孬老爷的样子,觉得可笑,故意说:“杀猪的事,我不管了!”

孬老爷睁开眼,慢吞吞地说:“现时下来说,都喊大公无私,可是干点啥都有人讲价钱,你孬叔供你肥肉吃还不行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刘占山扔给他一句:“找别人吧!”转身要走。

孬老爷挺直腰,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这个大白话,心眼儿真不少,不就是为了那二斤猪肉吗?怕你孬叔不给你。现时下来说,你孬叔不差啥,别人给二斤,我给二斤二。”

孬老爷的大方和他接连不断的喜事有关。

一上秋,孬老爷屋后的大榆树上常有喜鹊叫,他也喜上眉梢,抬头一看,上面有喜鹊窝。“唧唧喳喳”声让孬老爷听得愉快,常常情不自禁地拍拍心爱的大榆树。

这棵大榆树是挨饿时期的幸存者,亏得孬老爷对它的特殊保护。

那是一个榆树皮被剥光的年代,刘屯很多人把目光盯在孬老爷房后的大榆树上。孬老爷日夜守候,还采取了非常措施,天天往树上泼大粪,泼不动,他就用手抹。村里人都知道他家的榆树皮被粪水浸透,没人动它,让它逃过劫难,成了村里最老的榆树。大榆树又繁育了很多小榆树,孬老爷把小榆树移栽在园子四周,召来很多小鸟,也给他带来很多喜庆。

孬老爷的第一件喜事,是小开荒打的粮食多。

他教育两个儿子:“开小荒要注重质量,不但要地势高,还要肥沃。别学刘占山,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种子下不少,收不了几箩筐。”看着装满囤子的玉米棒儿,兴奋溢于孬老爷的脸上,他眯着眼睛说:“现时下来说,我家今年不缺粮,老吴说吃咱就吃,小肚子吃得嘚嘞嘚嘞的。养个小肥猪,长到二百二,卖个百十八十的,先给小囤子娶个媳妇,剩个三十二十的,给刘仓那几个小尕添几件衣裳,穿得漂亮漂亮的。”

孬老爷的第二件喜事,是小囤子当了兵。

在以前,孬老爷不同意儿子当兵,当众不敢说,背后和儿子叨咕:“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穷不起的才去充军。只要有口饭吃,谁干那差事?”刘占伍当兵时,戴上大红花,孬老爷不屑一顾,心里说:“臭美啥,没听说蒋介石要反攻大6吗?打起仗来,枪子儿突噜突噜的,那血出得咕嘟咕嘟的。”看到刘占山也跟着扬眉吐气,孬老爷心里更是不服:“那是要打仗,要求松才轮到你弟弟,我家囤子要想当兵,你们到一边跚子去!”刘占伍当兵后,蒋介石害怕了,吓得蹲在台湾不敢露头,听说美国什么船队保护他,不然他就想跳海。看来战争一半会儿打不起来,当兵成了好差事,要不为啥审查那么严?家里有一点儿问题都不要,头脑灵活的还要托关系。孬老爷改变了观念,让小囤子到人武部去报名。他卖了半耢斗子鸡蛋,换了一条蓝翎牌香烟送给上边。孬老爷从来不抛费,认为这样做最值得,还振振有辞:“现时下来说,牛车还得抹油呢,不抹油就嘎吱嘎吱的。”小囤子不负所望,体检合格,政审通过,过了新年就入伍,连军服都发了。孬老爷一高兴,改变卖猪的主意,睁开眼睛说:“现时下来说,上面说啥咱干啥。养个小肥猪,咱也不卖了,老吴说吃咱就吃,小肚子吃得嘚嘞嘚嘞的。”他还说:“留个头蹄下水,过个小肥年儿,剩个三十二十斤的,换俩钱儿,给小尕们添个一件儿半件儿的。”

孬老爷第三个喜事,是添了个胖孙子,这是刘仓的第四个孩子。孬老爷鼓励儿媳继续生,月子里的鸡蛋也成倍增长。

方梅生第一个孩子时,只吃到八个鸡蛋,孬老爷不说家里有困难,他说八个鸡蛋是吉祥,期待儿媳能养活八个孩子。生第二个孩子时,孬老爷勉强凑够十六个鸡蛋,全家人挨着饿,也让儿媳把十六个鸡蛋吃下去。儿媳妇为家族兴旺做了贡献,孬老爷觉得有必要奖赏。这个孩子生下后,孬老爷给了三十二个鸡蛋。他对刘仓说:“你媳妇能吃上八十个鸡蛋时,再给她杀八只老母鸡。”

孬老爷认为,现时下是生孩子的最好时期,环境优越,不愁养不起。另外,孩子一出生就为家里作贡献,起码有三百六十斤口粮和二十一尺布票。马荣老婆生五个孩子,口粮成车拉。老逛可好,一辈子没人叫爹,到秋头就断粮。孬老爷要求儿媳,在生孩子的比赛中赶超马荣老婆。哪知马荣老婆技高一筹,不但数量上领先,质量上也占优势,五个孩子都是小子。孬老爷有信心,觉得儿媳比马荣媳妇年轻,不愁撵不上。杀猪这天,正是儿媳满月,多喜临门。用他自己的话说: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刘屯有养年猪的习惯,他们在春节前后抓来猪崽,养到新年,能长到二百来斤。一过新年,村里轮着杀猪,村民们轮着吃肉。亲戚朋友,比较好的乡邻,几乎都被请到。如果这年赶上猪瘟,全村无猪可杀,只好过个素年。年成不好,也没人杀猪。人都吃不饱,泔水都是清的,好不容易将养一头猪,杀了让大家改馋,没有那样的大脑袋。今年收成好,大部分人家有猪,谁家杀猪吃谁的,都吃不了大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猪卖掉,村里人会说他是小抠,再想吃别人家的肥肉,叫人堵嘴。孬老爷家也杀过年猪,只是杀得晚,今年是破例。

刘占山做得挺利落,猪血接了一盆。他在猪后腿上划开皮,用嘴往皮内吹气,猪鼓起后,放在锅灶上用开水浇,退掉毛,开膛破肚,割掉头蹄,然后把肉拌子卸成多个方块儿。刘占山从肋板儿上割下一条肉,用手掂了掂说:“收拾猪也真不易,还没弄肠子就觉得反胃,这种腥臭味儿让人受不了。好在孬老爷大方,答应给二斤二两肉,这一小条也就差不多。”孬老爷探着脑袋看,心里嘀咕:“何止二斤二两,四斤还得秤高。”

有些不舍的孬老爷一阵心疼,连吞了四口唾液。

孬老爷家三间房,中间开门,三个锅灶,都是十二印大锅,已经全部利用。两口锅闷秫米饭,一口锅煮肉。方梅在缸边不停地切酸菜,怕她着凉落下病,刘仓帮她从缸里往外捞。

刘占山忙着灌血肠,把肠子翻开,洗净粪便,把对好佐料的新鲜猪血灌进去,然后放进肉锅里煮,见鼓起,立刻捞出,切成薄片。切血肠要刀快,而且刀法好,不然切不成,刘占山切血肠很拿手。

切好的酸菜下到肉锅里,刘占山捞出八分熟的肉块儿放到菜板上切。他切得薄,切得快,一个人供三张桌子上的人同时吃。

刘屯的杀猪菜就是酸菜肉片,上面盖着血肠,大碗装,不够吃再盛。主食是秫米饭,大锅闷,香喷喷。

吃杀猪菜不分拨,随到随吃,吃完就走。唯有西屋北炕那桌例外,桌上的血肠、肉片分开用盘儿装,有蒜酱,还备了烧酒。桌旁坐的都是村里要人,还有刘仓的岳父,坐在方大夫左边的是兰正。兰正到刘屯来不光是为了吃一顿肥猪肉,他还要把办学校的事情在春节前落实下来。刘和吴有金也在这个桌上,挨吴有金坐着的是马向春。

兰正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不少,借着酒劲儿,嗓门儿也高了起来:“诸位革命同志,我借此机会说点儿事情,你们边吃边听。”兰正干了一盅酒,又说:“大家别把眼睛盯在肥肉上,我的话也得往心里走走,要是这耳听那耳冒,散桌后立刻到队里开会。”马向春放下筷子,瞅着兰正说:“兰书记,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兰正说:“正好你们两个小队的队长都在,那就用这个饭桌开个预备会,给你们下下毛毛雨,把大队的精说个大概,然后再开个正式大会,该表态必须表态,一定把事情落实下来。”

吴有金和刘都停下筷子,他们想听听上级又有什么新的精。

兰正见大家都在听他讲话,情绪更加高昂,把要说的事情留在后面,把话题岔到别处。他端起酒盅,用另只手拇指指着酒说:“这是什么?这是酒。老百姓叫酒,文化人叫什么?叫琼浆玉液。是什么人喝的?在农村是地主老财,在城里是资本家和当官儿的。现在我们也喝上了!不但喝上美酒,而且大块吃肉。幸福生活是谁给的?是伟大领袖**。我们应该感谢**他老人家,感谢社会主义,感谢三面红旗。我还要感谢刘屯广大革命群众,特别是马向前、刘强那帮小伙子。他们堵住河堤上的耗子洞,才有了今年大丰收。如果把孬老爷这口大肥猪冲跑,我们就吃不上这顿肉。”兰正把端在手上的那盅酒一口灌进肚子里,酒盅重重地撂在桌子上,方大夫要给他满酒,兰正把手一挥:“方大夫,方大哥,你是咱这最有知识的人,你说这酒是不是好东西?”方大夫连连点头:“是好东西,不光能喝,药引子也离不开它。”兰正笑笑:“你这个大夫,总想你的药引子,这叫琼浆玉液,掺和药里白瞎了。”兰正用眼把全屋的人都扫了一遍,激动地说:“革命同志们,以后粮食打多了,咱们也制造酒,让每个社员都尝到琼浆玉液,吃不穷……”兰正把后面的话憋回去,接过方大夫满上的酒,端着酒盅说:“我这次从大队来可不是和你们商讨如何造酒,而是代表大队来督促你们办学。”他喝下酒,话题又转:“同志们,我们今天喝着美酒,过着幸福生活,千万别忘了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过着贫穷日子。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民主,没有自由,没有人身权利,不准老百姓说话。我们生活好了,一定要珍惜。可是,阶级敌人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将该死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台湾,国内敌人每时每刻都在搞破坏。世界上还有一只纸老虎,那就是美帝国主义,虽然是纸的,也会咬人,我们要百倍警惕。”兰正看了看手中的空酒盅,故意把酒盅底朝上,以示酒喝得干净,讲话也有份量:“今天,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以前那个苏联老大哥变坏了,修正了,和老美穿一条裤子了!”

马向春问:“这么说,再讲苏联大鼻子就没人管了?”兰正笑笑:“没人管、没人管,叫啥也没人管。不过吗,苏联的人民还是好的,我们不必骂人家。”马向春说:“其实刘占山讲的大鼻子,属实干过坏事,没少祸害咱中国女人,我都经着过。上边管得严,咱就不敢说。刘大白话的嘴缺个把门的,差一点儿捅篓子。多亏他当过逃兵,脚底抹了油,溜得倒挺快。”兰正说:“以后不用怕了,也不用叫他老大哥,就叫他修正主义。不过嘛,也不能啥都讲。不能说外国**害咱们女人,也不能说咱们女人和外国人耍贱,损害半边天的形象也会犯错误,拉扯到纲线上,那也了不得。”兰正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说:“我忘了一件事,一会去趟刘军家,别让他再摆弄什么戏匣子。听说莫斯科台挺冲,如果进到戏匣子里,那就是偷听敌台,犯了这种事,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刘说:“刘氏刚才还在东屋吃饭,刘军来不了,大小伙子病得出不了门儿,怪可怜的,他摆弄戏匣子也是为了解闷儿。一会儿我去一趟,把大队领导的指示转达给他。你刚才是不是提到办学的事?”

刘对办学的事非常感兴趣。

他在外面闯荡半生,知道没文化的艰难,希望刘屯有所小学,让村里的孩子都识字,到外面才不致发蒙。还有一个观念深深地扎根在刘的头脑中,那就是办学者的贤德,他觉得这代人把学校在刘屯办起来,会被刘屯的后人传诵。

兰正想给大家讲讲办学的伟大意义,但看到桌子上盛血肠、肉片的盘子快要见底,吴有金又一个劲儿地给他倒酒,他觉得在这种场合不能再拖延时间,便把话切入正题,问吴有金:“办学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吴有金被问愣,心里琢磨:“你兰书记只不过说要办学,也没具体安排呀!这事压根儿就没人去做。你问我准备怎么样,我问谁?”吴有金回答:“八字还没一撇。”兰正笑笑:“不是八字没一撇,我看你们没把办学当回事,在哪盖校舍,你们都没想。”

为了提高吴有金、刘对办学的认识,兰正不得已还要做做两位队长的思想工作,他说:“我们党历来重视知识,抗战时期就办了抗大,培养了很多大学生,为抗战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解放初办扫盲班,就是让广大革命群众都识字。有了知识,大家不再受地主资产阶级的欺骗,知道社会财富是我们劳动者创造的,和剥削者和压迫者做斗争,理直气壮地夺回和捍卫我们的劳动果实!我们在刘屯办小学,就是让刘屯的孩子都有书读,跟我的大儿子一样,也能念大书。”

兰正每提到儿子,总会兴致勃勃,话也多:“你们到城里看一看,看看那里的大烟囱,把你们刘屯的房子摞一起也没它高。怎么立起来的?那得有学问。我们办了学,以后咱们的孩子都有学问,我们不但要立那么高的烟囱,还要盖那么高的大楼,**大厦用我们和我们下一代的双手建成。”兰正把目光转向吴有金:“我还得批评你吴队长,你的思想太守旧了,太落后了,那是不行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在前进,你也得前进,不进则退,落后就要挨打。”

吴有金一愣,没反应过来“挨打”是咋回事,心里说:“新社会不兴打板子,这兰书记怎么说出这种话?”又一想:“可能是政治宣传,说是打,不一定动真的。”吴有金看看刘,他说:“要说盖学校,小队的东边有地界,盖几间房没问题,还能圈个院儿。这地方挨着小队,出点儿啥事也能有个照应。”

兰正喝下吴有金送过来的酒,脸上洋溢微笑,他批评吴有金:“你这个老顽固,不用鞭子赶你是不会往前走,这不啥都解决了。”又明确指示:“一开化就盖校舍,到时候必须开学!”

兰正说得挺轻巧,具体实施起来问题很多,吴有金看看兰正,然后把目光落在刘身上。

刘说:“兰书记,我不怕你不愿意,办学校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盖房子得有檩子,房间大还要用过梁,还要准备桌椅。木料怎样整,做多大的黑板,这些东西现在就得筹备。一开春就是农忙,抽不出人手,如果再不抓紧,我怕到时候开不了学。”

听了刘的话,兰正没有不愿意,而是觉得很顺耳。他大声说:“你这个刘,把我这个书记看成小心眼儿了,只要提得对,我还能不爱听?刘提得问题很有价值,还是见过世面的人,说出的话有板有眼。我看这样,你们刘屯管事的都在场,咱们就把办学的事情落实下来,也不要再开大会了。上边也指示,问题要在基层解决,不要开没完没了的大尾巴会,做八股文章。你们不是没有木材吗?现在我代表大队正式宣布:为了盖学校,为了革命事业,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永不变色,大队全力支持你们!刘屯地界上的树你们可以随便砍伐,直至木料够用为止。”刘低声对兰正说:“兰书记,我有个建议,青年林是刘屯的防沙屏障,把青年林留下吧!”

“对对对。”兰正说:“你不说我也要强调,我说的随便砍,是指旬上的柳树,自家房前屋后的树咱们也别动,这和大跃进时期不一样。特别是青年林,谁要敢动一棵树,就按破坏罪论处,决不留情!”

木料的问题有了着落,怎样实施的问题摆在吴有金、刘面前。他们都没进过学校,不知道教室是什么样子,应该找个明白人操持。

兰正不作声,慢慢地品着酒。吴有金看看刘,刘看看马向春。方大夫酒已经喝好,用凉水陪着大家。

兰正打破僵局,对众人说:“我推荐一个人,让他专门操持办学的事。这个人有点儿文化,做事踏实,准能行。”

桌旁的人都停下筷子,他们等待兰正说出这个人。

兰正从盘中夹起一片血肠,慢慢地品嚼着,用商量的口气说:“我记得和吴队长提过这个人,他就是你们村的刘强。”兰正观察吴有金的脸色,他又说:“老吴你说说,这个人行不行?”

吴有金沉着脸说:“我不管!你是大队书记,你愿意用谁就用谁。”

兰正非常严肃地说:“你老吴这是什么话?虽然我是领导,但县官儿不如现管,你是小队长,你得表态。”

吴有金说:“让我表态,我不用那个混小子。”

兰正知道吴有金对刘强有成见,而且这些成见都来源于吴小兰,他想:“看来吴有金是铁了心,决不能把闺女嫁给刘强。”

兰正说:“你不用刘强,那你提个人选,只要能把学校建起来就行。”

吴有金说:“用马向前,他是小队打头的,体格又好。”

一直低头吃饭的马向前急忙抬起头,嚼着秫米饭说:“不行、不行,我可不是那块料。嘿、嘿也好,刘强能张罗就让他去张罗。我一个大字不识,只能领着干活,办啥学?我一窍不通。”

兰正高声说:“马向前不愿干,看看谁行?”

没有人提出人选。

刘说:“我认为还是照兰书记的话去办,用刘强,这小伙子有能力把学校建起来。”

兰正说:“吴队长表表态。”

吴有金很不高兴地说:“你们都同意,我只好随着,但是不能给刘强太多的权力,别让混小子再奓翅。”

兰正笑笑:“让刘强操持建学校,又不是让他当官儿,他奓的哪国翅?”说完,兰正把目光落在马向春脸上,对他说:“你们东大岗子也有孩子,明年都得在一起上学,你们小队也要全力支持。甸子上的树不要分你队他队的,只要是盖学校,都得让砍。”马向春摸摸脑门儿上的伤疤,开着玩笑说:“刘强想砍,我还敢阻拦,没看见我这留个记号?”

“八百年的事,不用提了,我们要以革命利益为重,以办学为重,全力支持刘强。”兰正说:“到那时,村里会传出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多么悦耳,比评剧还好听。人们会说,我们这代人,为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做了贡献。”刘给兰正满上酒,兰正兴奋地说:“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我们,公社要在咱这建个排灌站,得用电,咱们想法把电接过来,家家安上电灯。那玩意儿,脑袋朝下,贼亮,一盏灯亮遍全村。”

刘小声对兰正说:“我还是担心办学的事,我们打算用刘强,也没问问人家愿意干不。”

兰正端起酒,一饮而尽。举着酒杯说:“这个不用大家操心,刘强的工作我来做。我敢打保票,让他领头建学校,他会蹦八竿子高。”

没怎么说话的方大夫突然问:“刘强病得挺重,不知他恢复的怎么样?”

吴有金没好气的说:“没死了,现在跟活驴似的。”

方大夫瞅了眼吴有金,大声念叨:“依我看,刘强可是个好小伙,又坚强,又仁义,重感情。谁家姑娘能找到刘强,她就是有福气。”

方梅拉了拉他爹的衣襟,小声说:“你不知刘屯的事情,少说两句。”

方大夫的声音更大:“我虽然老了,耳朵并不聋,听说刘强和一个姑娘谈恋爱,那个姑娘也不错,就是守旧,自己的事做不了主。”

方大夫的话是说给吴有金,吴有金装作没听见。

兰正从孬老爷家里出来后,在街上堵到刘强,没等刘强打招呼,他就大声喊:“过来、过来,我正找你。”

刘强问自己:“我已经包赔吴有金工分儿了,以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兰书记找我干什么?”他快步走到兰正跟前,疑惑地问:“兰书记,你找我?不会有啥事吧?”

兰正非常严肃:“有事、有事,没事我不会大老远跑到这。”

刘强说:“是啥事,您说吧。”

兰正问:“这个事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把它当耳旁风了?”

刘强说:“大队安排的事,我基本照办了,已经包赔了吴队长的工分儿。”

兰正想笑又没笑,他摆着手说:“你说的那是芝麻大的小事,不算啥,我要说的事要比那个事大得多。”

刘强不知道兰书记要讲什么大事情。

兰正问:“那个吴小兰怎么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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