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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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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节

正月十五这场雪,压得吴有金喘不上气,总觉得心里闷得慌。

从吴小兰回来那一天,吴有金就很少有笑脸,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郁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吴小兰当盲流那阵子,吴有金没有一天不念叨她,闺女回来了,他又高兴不起来。也许是希望女儿在城里找份工作,别回这个穷村子。也许是后悔,不该不让她把书念下去。如果当初不主动回乡,现在该有出息了!兰正的儿子念了大书,现在,在城里干大事。

吴有金抱怨兰正,说兰正不干实事,到现在也没在大队给小兰安排个差事,这中学白念了。他生马向勇的气,明明是小兰自愿还乡,马向勇偏说没考上。还有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叫人看了恶心。

吴有金更生刘辉的气。

刘辉听说小兰回来,就急着求李淑芝说媒,被刘志赶出家门。刘辉又求刘氏,刘氏也不管。刘辉自己闯进吴家,遭到拒绝后竟然翻脸,骂出很难听的话:“你家这个破货,早不是姑娘了,觉得怎回事呢,倒找钱都不要!”

“破货”两个字让吴有金几宿没睡觉,他怀疑起自己的女儿:“这丫头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连个信儿也没有,她住哪呢?”吴有金推断吴小兰没去表姨家,有可能和刘强在一起。细问吴小兰,吴小兰含糊其辞,问急了,吴小兰抹眼泪,也不知哪来的委屈。吴有金觉得蹊跷:“为什么刘强从大山窝逃跑,小兰就失踪,小兰回来那一天,刘强也出现在村子里,哪有这么巧的事?里面一定有文章。”吴有金怕出差错,急着托人给吴小兰介绍对象,也看了几个小伙,吴小兰总是苦着脸摇头,只要看见刘强就眉开眼笑。吴有金还听说吴小兰和刘强钻过柳树棵子,让马向勇看见,招来不少闲话。他在心里嘀咕:“难道他们出去的那几年在一起了?真是那样,他俩是王八吃秤砣,一定铁了心”

傍晚,吴有金从家里出来,顶着雪往生产队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从腰间拿下烟袋,装了一烟袋锅蛤蟆烟,用手捏捏,找不到火,把蛤蟆烟磕在雪地里。向四周看了看,转身去马文家。

马文家的障子门用麻绳绑着,挺结实。吴有金站在齐腰高的门外往里看,屋里亮着煤油灯,里面的东西看不清楚,好像有人影在动,不是一个人。他在心里琢磨:“小霞在我家和她大姨睡,马向东不到深夜不着家,是谁在这里呢?马文家不常有人来,就是来人也该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坐着,他们动啥呢?”

吴有金没心思多想,改变主意去刘仁家。刘仁随和,道道多,吴有金有话愿意和他说。

刚拐到刘仁家门口,看见马向勇进了门,吴有金扭身往回走。

他从心里厌恶刘辉,而马向勇总是把刘辉、刘强和吴小兰搅合在一起,那壶不开提哪壶,弄得吴有金心难受,他有意躲着马向勇。

吴有金冒雪去了生产队。

生产队是长通炕,怕炕热不匀,又在炕上掏了两个炕灶,里面加了柴,队部里暖融融。炕头儿有铺盖,饲养员住在那。炕梢有木柜,木柜装马料。

现在的饲养员是王显富,孙广斌因为给瞎爬子偷马料而被撤职。瞎爬子不是富农,革命者没给孙广斌上岗上线,他比老逛幸运,没挨批斗。只把他的行李扔出来,孙广斌夹着破被回了家。

生产队里的牲口增多,又增加一名饲养员。他叫柳红伟,在刘屯独门独户。

据老年人讲,柳家祖先在刘家最富有时搬到刘屯,自称是当家子。刘有权的祖宗嫌他穷,不让合宗。柳家人倔强,变刘为柳,一直到今。

柳家人虽然变了姓氏,但是品格没变,辈辈耿直。只是人稀,多代繁衍,仍是单传。柳红伟老婆生了四个孩子,只有十三岁的柳少石是男孩,其他三个又是不能传宗接代的丫头。柳红伟特别珍爱柳少石,人前人后称他“人种”。柳少石继承了父亲的性格,用柳红伟的话说,又是一个犟种。柳少石在黄岭小学上四年级,和刘笑愚同班。刘笑愚在班级是上中等,而柳少石总是名列前茅,这让不识字的柳红伟很骄傲。

在队部里坐着的还有刘和老逛。

老逛不爱在又湿又冷的地窨子里呆,经常到队部的大炕上暖和。如今,刘吴氏不再是富农婆,老逛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坐在队部里。只可惜刘吴氏不在人世,他心里总像少点什么。

刘还乡完全出于自愿,和乔瞎子有实质性的区别。

在盲流进城的热潮过后,又掀起返乡热潮。返乡的大多数都是有历史问题的人,乔瞎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乔瞎子名叫乔贵,土改时当了富农,让人们把“贵”字斗丢了。乔瞎子一只眼,却娶了一个很漂亮的老婆,有人不理解,他丈人出面解释:“我把闺女交给他,不图别的,只看中这个小伙子太能干了,闺女跟了他饿不着。”乔瞎子的确能干,不但养活了老婆孩子,还积攒了一些土地,也挣到一顶富农帽子。土改时,他见家乡不好过,领着家人去了省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乔瞎子赶马车,马车上装着大粪箱子,他满街去掏厕所,送给郊区蔬菜社。乔瞎子还像以前那样拼命干活,也得到相应的报酬,小日子过的顺顺当当。

去年秋,他被遣返回乡,在刘屯盖了两间土房,房子又窄又矮,仅比老逛的地窨子强些。乔瞎子苦干大半生,赚得一大堆孩子,三个大孩子留在省城,两个已经工作,领到乡下的三个孩子还小,挤在潮湿简陋的小屋里。

刘有些古怪,但直爽的性格赢得了人们的尊敬。他想回乡,纺织厂的工友和领导都出面挽留。刘不听劝,不但自己回到乡下,也把两个儿子带回来。当时,大儿子刘满堂已经是干了五年的修理工,小儿子刘满丰也准备进厂。

刘回乡后,先给大儿子盖房成了亲,娶了一个土生土长的邻村胖姑娘,然后把起先的土房修了修,摆上一堆不知何年何月的破钟烂表。

四人在热炕上议论这场雪,各持己见。王显富说兆头不好,因为他年轻时,正月十五下了一场大雪,有膝盖深。到了七月,一声响雷击向大柳树,接着是倾盆大雨,下了七天七夜。一场洪水袭击刘屯,房倒屋塌,王显富在水中把房梁和檩子系在一起,家中的一切变成脚下的木筏。

老逛也说这场雪不好,大雪会使他的地窨子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几年没有拆洗的破被挂满水珠。

柳红伟坚持老讲究可信可不信,只要大家认真种地,就能有所收获,下大雨的年头,也能收回一茬麦子。来水前,把麦子送到高岗地,房子倒了咱再盖,来不及就挖地窨子,只要有点儿康康瘪瘪的,饿不死就是好日子。事实也是如此,柳红伟的祖辈就这样走过来了。他当家时,家境好一些,用不着当长工,能够自给自足,土改工作队给他定为中农。

刘认为瑞雪是个吉兆,他说:“现在修了水利工程,又有无数个水库,咱们不用怕水。在省城,水是好东西,很多居民就那么一个细水管儿,吃水排长队。咱家乡该多好,房东就是水泡子,洗澡不用花钱。”

听刘提到房东的水泡子,王显富说:“一想到东大泡子,我的头皮就发麻,那是一个吃人的水泡子。去年夏天的事,我那老小子在里面玩儿狗刨,突然觉得腿抽筋,有东西往下拽。多亏刘志水性好,好歹把他弄上岸,控了水才喘上气儿。从那以后,我那老小子再不敢去东大泡子玩儿水了。你说咱也没得罪河啊!怎么还出那种事呢?”

老逛把腰板儿烙在热炕上,慢吞吞地说:“大炼钢铁时,多亏没动小庙前的两棵榆树,看来兰书记也信这个。”

柳红伟说了杠子话:“当时是没动那两棵榆树,后来也被大家剥了皮,比伐掉还难受。剩下两个树桩子,光秃秃地立在那,还不如砍了。”

王显富说:“要说咱刘屯,树是不少,那一场炼钢运动,几乎都砍光,只剩这两个树桩子和乱坟岗子上的大柳树,让马向前去伐,这小子没敢下手,算是留下了。再有就是青年林,那是周云书记让栽的,有功劳的还得算刘强。平了乱坟岗子,植了那么一大片树。虽然小榆树毁了不少,别的树长起来了,眼看就成材。”

老逛问:“你说刘强领人平了乱坟岗子,他怎么不把淹死鬼的坟平掉呢?”

柳红伟说:“不平就不平呗,淹死鬼本来就是个谜,当初,周云也让把那个坟留下。说来也怪,经过这么多年,淹死鬼的坟没让风沙抹平,这里边一定有原由。”

刘解释:“淹死鬼的坟没被风沙抹平,首先是它培的高,主要得益于青年林。咱们想想,原来的岗子是怎么形成的?风沙堆的。咱们村靠小南河那几块地,哪年都受风沙侵害。有了青年林,风沙见轻了,种下的种子没被剥出来,小苗出得好,刘家壕得了好收成。去年兴小开荒,有人打青年林的主意,恐怕今年还要有。我不知道别人,谁要破坏青年林,我坚决反对!大家都要看护好这道阻挡风沙的屏障。”

柳红伟问:“现在国家号召植树造林,开了化就要栽树。那次是周云让刘强领头干,今年不知谁领头?”

刘说:“当年的半大小子都长成大小伙子,对村里有益的事,会有人领头干,就看吴有金用谁了。”

提到吴有金,又把话题扯到吴小兰身上。王显富说:“那丫头可不小了,到现在还没有相当的婆家,吴有金也挺发愁。”

说到这,吴有金推门进来,从顶梁柱上拿过火绳,把烟点着,抽一口,看了看坐在热炕上的四个人,他一声没吭,转身出了屋。走到院子里站一下,四下看看,仍是烦躁不安。他转到牲口圈,摸了摸他喜欢的大黑马。大黑马很驯服,就是和马向勇合不来,不听马向勇使唤,被马向勇打瞎双眼。大黑马感知到吴有金,顺从地昂起头。吴有金捋捋马鬃,然后出了院门。

雪花仍然在飘,挂在生产队两边的灯笼在轻风中摇晃,蜡烛快要燃尽,残火在灯笼里跳动着。吴有金没管这些,出了大门往家走。走到刘仁家门前,他改变主意,拐进刘仁家。

队部里的四个人很纳闷儿,不知吴有金为啥坐立不安。老逛问:“是谁得罪他了?”

没有人回答老逛的问题。

过一会,老逛打破沉寂:“吴队长准是和闺女生气。依我说,闺女大了,管不了就别管,找个主,打发出去也就完了。“

柳红伟仍然改不了他的倔劲:“敢情你没闺女,说话轻松,那不是打发就完事的。养闺女比养小子还操心,不说别的,闹出点儿不体面的事,咱这老脸就没处搁。”

王显富说:“村里有了吴有金丫头的闲话,说她和刘强不干净,马向勇还看见刘强给吴小兰包过脚。大姑娘的脚是不让别人看的,让一个小伙子给包,这里就有说道。听说他俩钻过草垛,只是谁也没抓住把柄,这些事都到了吴有金的耳朵里,也够他受的。”

柳红伟换了一根火绳,在油灯上对着火,他说:“吴小兰和刘强好,两个年轻人同意,当家长的就不要死别硬拦。从解放那天起就提倡自由恋爱,如果瞎搅和,说不定闹出难看的事。”

刘卷了一颗烟,在新换的火绳上点着,吸两口,又掐掉,他说:“刘强这小伙子,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体格又好,吴有金打着灯笼也难找。他为啥不让闺女接近刘强,都是成份闹的。虽然刘强家落了成份,可怨恨结下了,吴有金把李淑芝踢得不轻,到现在还瘸呢。即使两个年轻人同意,吴有金也无法面对。”

从牲口棚传过来声音,两匹马在争吃草料,用嘴巴互相磕打。柳红伟把王显富拉下炕:“天不早了,咱俩再给牲口加些草。”刘也准备回家,刚下炕,就听羊羔子满街咋呼:“何荣普要和马文玩儿命,我刘永烈管不了,连周云都干看着!”老逛不理会,说一句:“天气太冷,我不回去了。”他欠欠身,栽到热炕上,合衣而睡。刘嘟囔:“这马文也真是,有相当的寡妇找一个,何必霸着别人老婆,早晚得出事。”

自从给何荣普升了成份,肖艳华很长时间没露面。闹饥荒的第二年夏天,肖艳华不得不到地里挖野菜。由于她和马文的事在刘屯家喻户晓,再加上地主婆的身份,肖艳华就像从人群中被剥离出来。她不愿和其他妇女在一起,有些妇女也躲着她。肖艳华很少出门儿,撸草籽、挖野菜也不找伴儿。

饥饿和身心的打击,使得肖艳华退尽昔日的光彩,一脸灰土,黄瘦的眼睑往下耷拉,眼呆板。粗糙的双手看不到血色,松弛的皱皮勉强包裹住隆起的青筋。

已是伏天,烈日当空。饥肠刮肚的肖艳华被晒得阵阵眩晕。为了挖到野菜,她坚持着往西走。

路边是齐腰深的蒿草,柳树丛已有一人多高,扑扑拉拉的声音过后,又出现蛤蟆的哀叫声。肖艳华心里有些怕,回头望家,村子被树丛挡着,跷起脚也看不到房顶。她硬着头皮往前走,前面是片很大的玉米地。玉米苗长得稀稀拉拉,已经拔节,垅台垅沟里长满野菜和野草,苋菜很茂盛。

苋菜也叫银针菜,是野菜中的上品,不苦不涩,容易下咽。看到这么多苋菜,肖艳华一阵窃喜,觉得这趟很有收获。她撩起上衣擦去脸上的汗,然后用两手去揪菜,一口气揪了大半筐。由于又饿又热,肖艳华眼睛冒金星,歇了手,坐在垅上。

天上没有一片云,地上没有一丝风,毒辣辣的太阳往她身上播火,肖艳华感到自己处于干热的闷罐中。她想趴在垅上睡一觉,在荒芜的野外,又不敢合上松弛的眼皮。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又用手抹下脸上的汗,还是炎热难耐。她解开上衣扣,用手扇动衣襟,觉得舒服一些。

扇着扇着,肖艳华突然停了手,两眼直勾勾盯着这片玉米地,又急忙把衣服合到一起。

这是马文把她强奸的地方。

只是为了几个高粱穗,肖艳华掉入马文的魔掌。也就是从那时起,马文就像摆脱不掉的幽灵,时时刻刻地折磨她。伙房出事以后,虽然马文没再找她,但马文给她升了成份,地主婆的帽子压得她抬不起头。

肖艳华看了看筐里的野菜,嗓子里产生一种苦涩的感觉,她拄着筐梁坐在垅台上,敞开前怀,让身子凉爽一些。

身后有了脚步声,肖艳华一惊,回头看一眼,觉得有人。她想:“大热天,谁来这里干什么?八成是妇女挖野菜,这里苋菜多,村里一定有人知道。”肖艳华没在意,连身子都没转,饥饿和炎热把她折磨得筋疲力尽,几乎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走得很急,肖艳华猛回头,看清来人是马文。她急忙站起身,由于起得急,突感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肖艳华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被垄台绊倒,等她爬起来再往前走时,马文从后面抱住她。

肖艳华一边撕巴一边喊:“你干啥?松开我,我喊人啦!”

肚里没食儿,肖艳华喊出的声音没气力。马文不理这些,抱住肖艳华不撒手。撕扯中,肖艳华的上衣被马文拽掉。

肖艳华哀求马文:“三哥,你放了我吧,别让我再丢脸了。”

马文不吭声,抓着肖艳华的胳膊往地头拽,肖艳华往后挣。

一个饿着肚子的软弱女人和强壮的马文较量,她的反抗根本不起作用。马文把她拽出玉米地,放到地头的树阴下。

马文挨树干坐下,肖艳华往旁边躲,马文拉住她,把她搬到腿上。

肖艳华用手推马文,挣扎着说:“你可不能再糟践我,我的名声够难听了!”

> 马文瞪着眼说:“屁!咱俩也不是头一回,你已经是个破鞋,还讲什么名声?你当不了贞洁烈女,拨浪头没那个屁德行。”

肖艳华一脸委屈,声音极其悲哀:“哪回都是你强行,我一个女的撕巴不过你。”

马文说出他的理由:“这么说都怨我呗?我是个流氓,你叫什么淑女,狗屁!母狗不调腚,公狗配不上。在大食堂时,你没少吃好的,香在嘴上了,再不豁出屁股,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肖艳华明知和马文说不清道理,从地上拿过上衣往身上穿。马文抢到手,用力一甩,衣服搭在树杈上。肖艳华想站起身去取,被马文摁住。

肖艳华哭着哀求:“三哥,你看我瘦成这样,还要啥意思,放过我吧!”

马文在她肚兜上抓一把,脸上露出笑:“不算瘦,地主婆活成这样就不错了。”说完,用手往下拽肚兜。肖艳华情急中冒出这样的话:“三哥,这可不行!你给我家升了成份,我是个地主婆,受你们管制,是你们的敌人。你要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千万别让我拖下水。”

马文松了手,直盯盯地看着蜷在树下的地主婆。地主婆太软弱,软弱得像饿出病的羔羊,病羊没有肥羊香,但吃掉它更省力。马文向四周看了看,饿狼般地扑到肖艳华身上,肖艳华连一点儿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

太阳西斜,酷热又增。肖艳华饥饿得胃肠已经麻木,只觉得干渴难熬。想用手抹把眼泪润润嘴唇,两眼干枯得没有一滴水。她直勾勾地望着蓝天,等待火辣辣的太阳把她烘干。

马文用镰刀从树杈上勾下肖艳华的上衣,扔到她身上。想走开,见肖艳华躺在地上不动,怕出意外,返身把肖艳华抱起。

肖艳华不挣扎、不反抗,像一具没有伪装和没有灵魂的软尸,任马文摆布。马文把她靠在树干上,又往玉米地里看,好像在寻找什么。看到肖艳华扔在地里的菜筐,走过去把它提起来,用镰刀割了一些苋菜装满,把筐放到肖艳华旁边。马文说:“割满了,多了你也拎不动,早点回吧,拨浪头在家想你呢。”

马文离开玉米地,大摇大摆地往村里走。肖艳华倚在树干上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衣裤散在旁边,她不愿动手捡。树下有蚂蚁窝,成群的蚂蚁从她裸露的腿往上爬,她不驱赶它们。树上掉下毛毛虫,从脸上爬到脖子上,在她前胸停下,毛茸茸的,她不想用手拿掉。一条鸡冠蛇向树下爬来,在她对面停下,鸡冠蛇昂起脖子,头往前探,和她对视。

肖艳华看见蛇,仍然不想挪动身子,这个平时见了毛毛虫就毛骨悚然的女人,今天不怕蛇,她觉得鸡冠蛇也变得和她一样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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